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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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测他接下来还会有一些洋洋得意但是很难听的话要说,譬如证明我不和他走也是错误的,所以暗自下决心,如果他说这种话,我就直接挂断。
  想清楚之后我准备催促他说话,正在措辞之间,他的声音再次通过电波传过来。
  “新年快乐。”
  他仅仅这样说。
  声音很轻,几乎被不远处开始绽放的、象征着新一年的烟花盖过。
  直到透过落地窗看见紫金色的焰火,我才意识到,他是想做第一个祝我新年快乐的人。
  就像我很久很久以前,每年都要做的一样。
  学生时代,和他相识之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非常幼稚地这样做。
  大概是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仪式感就会随之产生,每一个重要的、有标志性的日期都会想留下共同的回忆。
  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我被他骂了一顿,我还记得他那时候带着睡意和怒气的声音,说:“陆绪你干什么啊,我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
  我被骂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他很难得对我说这么多话,不过嘴上还是飞快地道歉:“对不起,你怎么今天还睡得这么早?”
  他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我以为晏云杉又睡着了,试探的叫了两声他的名字。
  “……干什么。”他过了几秒才说话,“今天怎么了?不能睡觉吗?”
  “今天跨年啊,你不等零点吗?”我告诉他,“我本来想当第一个祝你新年快乐的人。”
  晏云杉:“……那你祝,快点,我很困。”
  “可是还有半分钟。”我自认为我的电话时间已经卡的非常好,但还是不好意思让很困的晏云杉再等。
  晏云杉没有再回答我什么,但也没有挂电话,很安静的房间里,我听见电话那边他的呼吸声,于是连自己的呼吸也想要放轻。
  秒针终于指到12,年份向后增加,我在那天对他说了第一句“新年快乐”,并衷心期待还能说很多很多次。
  晏云杉没有回我什么,电话在我说完之后就被飞快的挂断。
  我还没来得及感受悲伤,陆鹤闲就推开房门走到我床边,一边对我说“宝宝新年快乐”,一边强硬地收走了我的手机,让我早点睡觉。
  后来我给晏云杉打电话祝“新年快乐”时,他不再早睡,十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回应我的祝福,还说:“你真有仪式感。”
  但我的仪式感在十八岁之后戛然而止。
  窗外的烟花声并没有停下,每当我这边响起一声,我都会在几秒之后的安静里,捕捉到电话那边的背景音隐隐出现相似的声音。
  我忽然有了一个不切实际但是符合逻辑的猜测。
  站起身,我推开露台的门向远处看,目光顺着少有人烟的深夜车行道缓缓游移,果然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靠着一个异常高挑的身影。
  枯萎的玫瑰丛安静地蔓延至街道尽头,枝叶交错,昏黄色的灯光从头顶落下,光影斑驳,亮光被黑色的长大衣吞噬殆尽。
  那人静静立着,一动不动,面容隐没在阴影里,有些模糊,我却仍旧没有失去凭借影子认出他的能力。
  明明决定和晏云杉彻底了断,但在我看见他的身影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想见他一面。
  “你在哪里?”我明知故问。
  “哼。”晏云杉说,“我能在哪里?”
  很高的黑影向我的方向倾斜了一些,我立刻退出露台,披上外衣,出了房间,放轻脚步声穿过走廊,按了向下的电梯。
  一边装作不知地回答晏云杉:“你那边应该还没零点吧。”
  晏云杉说:“……没有。”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问他。
  “你还关心这个?”他下意识刺我一句,然后回答了我的提问,“没废,能走路了。”
  “那就好。”
  “哼。”
  说话间我抵达一层,从后门穿出别墅,绕过花圃,从路的另一侧,他背对的方向,靠近了他一些,他的形象在我眼前终于清晰了一些。
  大衣细看像是深咖色,他单手插兜,站得很直,显得身形极为修长,低着头,很认真地听电话。
  “……你的助理你开除没有。”晏云杉再次开口的时候,我看清他拄着一根手杖,直到现在身体都没有晃动的趋势。终于确认他没有嘴硬说谎的我放心了一些。
  “我要准备休息了。”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过身,准备回屋。
  “陆绪。”
  他的声音提高,同时从我背后和听筒里传出。
  而后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挂断声,他的声音却没有停下。
  “你还会下来看我啊。”
  一如既往,带着几分冷嘲。
  我回头。
  隔着数十米,仍然坠入一双深海一般,很蓝很蓝的眼睛。
  “这样看一眼就可以了吗?”晏云杉的声音轻了一些,被夜晚的冷风吹到我的耳边。
  迟疑片刻之后,他向我确认,“你是……想看看我才下来的吗?”
  我不再尝试隐匿踪迹,向他的方向走去,直到站在同一盏的路灯的暖光下。
  走近之后我才将他彻底看清。
  他和我上次见到时差别不大,唯独头发长了一些,蜷曲的黑发搭在颧骨上沿,柔化了一些冷峻的棱角,凸显出眉眼间的艳色。
  暖光让他过于冷白的肤色可亲了一些,红唇抿得很紧,和他握紧棕黑色木质手杖的右手背上的青筋一起,告诉我他正在紧张。
  瞳仁因为睫羽的阴影一半浅海一半深海,悉数落在我脸上,并不自信地确认着我的反应。
  “是。”我不太适应他不自信的样子,“你都到我家楼下了,我正好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你这个人就喜欢撒谎,刚还想骗我你在国外,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没事还是假的没事?”
  “我不是故意骗你。”晏云杉解释,表情仍旧僵硬,“你会想看见我?“
  “那不想看见你的陆绪准备走了。”我说。
  “不是,我……”晏云杉的眉毛拧在一起,想要尝试挽留,字句很艰难地吐出,“我要是告诉你我在楼下,你就不会下来了。”
  语速很快,吐字含混,他简直像是刚开始学说话一般,艰难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想……你是能发现我在哪里的,你又不傻,要是你愿意下来,我……就能见到你。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不会太丢脸。”
  我惊异地看着他,头一次见到说这么多话来直接表达自己想法和需求的晏云杉。
  尽管断续且艰难,但是一向喜欢用冷言冷语隐藏的人如此坦白,还是一件值得夸赞的事。
  所以我还是用正面的回应和关心肯定了他的改变,而非与他计较之前发生的一切:“我能看看你的伤吗?”我说。
  晏云杉说完之后就又恢复了冷冽的表情,垂眸看着我,似乎又在确认我的表情。
  不知道他又得出了什么结论,总之他的唇不再抿得那么紧,对我说:“好。”
  第60章
  晏云杉将裤腿向上拉了一些, 我看见他小腿还是由支架支撑,纹身的位置被纱布包住, 先前被裤管遮住,所以看不出异样。
  让我看了一眼之后,他很快地重新遮住,我了解,他显然是不想在我面前显得脆弱。
  “骨裂。”他简短地向我解释,“最严重的就是这个,其他的都是外伤。”
  “这才几周, 骨裂能走路了吗?”我问他。
  “我又没走。”晏云杉反驳,“站一会儿没事,你觉得我这么傻?”
  “好吧。”我习惯了他夹枪带棒, 平和地说,“我只是担心你。”
  “……哦。”他说。
  一时之间, 没有人再说话,晏云杉仍然在定定地看着我, 从始至终我都能从他脸上读到忐忑和欲言又止。
  “你还想说什么?”我直接地问他。
  晏云杉开口的时候表情很严肃,脸上的每一条线条都绷得很紧,我以为他要问什么重大的问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结果他问的仅仅是:“你大学选那门公选课是因为我?”
  我差点笑出来,“是啊。”
  晏云杉表情更严肃了, 眉间再次出现了小小的褶皱:“那你为什么在课上睡着?”
  “因为我认真听就会想你。”我坦言,“想你就会很难过,所以我不想听。”
  “睡着是因为, 你知道的, 我睡眠本来就不好, 你走以后的两年是问题最严重的时候, 一走神我就会睡着。”
  晏云杉沉默了,红唇动了动,停下,又动了动,最后只说:“嗯。”
  而后又是沉默,我和晏云杉之间总是这样,许多时候如果我不说话,他总会一直沉默下去,即便事实上有想说的话,想做的事。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再次按动他的语言功能启动键。
  “我……”他吸了一口气,“没有了。”
  “等等。”在准备道别之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上次你在我的外套口袋里落了一样东西,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去取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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