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阿醉叹气,不抱期望道:“宫里传来消息,以侯严武为首的大臣们今早天不亮就进宫去了,陛下现在恐怕顾不上咱们。”
  纪宁不语,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
  院外,孩童的啼哭声渐弱,取而代之的是妇人声嘶力竭的痛诉。
  “民妇向天陈冤,右相纪宁大兴土木,苛捐杂税,贪污运河修筑款,致使南地三万户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恳请上天作主,恳请陛下作主——”
  一语毕,跪地的妇孺老少齐齐高呼。
  “右相纪宁大兴土木——苛捐杂税——贪污公款——南地三万户百姓流离失所——”
  “恳请上天作主!恳请陛下作主!!”
  “……”
  陈冤的呐喊还在继续,周遭的人群里亦传出阵阵细语。
  “右相怎么会贪污公款?”队伍最前方,拎着篮子的妇人嘀咕到。
  她的话被旁侧老汉听去,老汉不屑道:“你这种妇人哪里看得透朝堂的局势。”
  妇人拿眼剜他,“说的好像你明白一样。”
  老汉哼道:“前年右相提出修运河的时候,上面有几个人愿意?可他非要修,知道为什么吗?”
  妇人答:“右相说过,修了运河,以后咱们和南地的河道就通了,出行和运货都能快不少。”
  老汉呵笑,“那是为了你我方便吗?分明是他想填充自己的腰包。”
  妇人又一记白眼,“放屁。”
  老汉努嘴,“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想想,南地的河运一直握在南王手上,从前通行都要给个过路费,那是多大的买卖?谁不眼馋?右相说是修运河惠民生,我看就是想吃人家手里的肉了。嘁——当官的有几个省油的灯。”
  妇人虽气,却不恼,“懂的这么多,怎么当官的里面愣是没你的位置?”
  轻飘飘一句话噎得老汉面红耳赤,再无话可说。
  天色愈加阴沉,少顷,一阵冷风卷来薄雨,窸窸窣窣砸落到众人头顶。
  有害怕雨势变大的纷纷退出看热闹的队伍,趁早往家赶去。
  围观的人少了大半,独独中央跪着的百人一动不动。
  第二阵风过,雨丝陡然变密。
  雨幕中,一队人马朝右相府的方向赶来。
  待他们跑近,众人才看清来人皆是御前卫。
  人群如惊弓之鸟般散开,御前卫疾步上前,将右相府完整包围。
  随即,紧跟在队伍末尾的海福和侯远庭站上台阶,面朝众人。
  侯远庭手扶腰间佩剑,冷面肃色道:“传,陛下口谕——尔等诉状朕已知晓,即刻便会彻查。事态尚未查明之际,尔等不得聚众滋事。”
  话毕,海福将手中拂尘一挥,好言劝道:“诸位还请速速离去,免得雨势磅礴,凉了身子。”
  雨中跪着的人一言不发,皆如无头苍蝇般没了主意。
  这时,前方妇人怀中的孩童再次啼哭,妇人噙着泪,用早已嘶哑的嗓音喊道:“我们要见纪大人!我们要他出来给个说法!”
  一呼百应,缄默的人群又一次躁动起来。
  海福叹了口气,朝侯远庭道了句“把门守好”,随即转身从侧门入了纪府。
  院内,听着方才外间的动静,阿醉惑道:“怎么是侯远庭过来?”
  按理来说侯严武正在告御状,他侯远庭理应避嫌才是。
  纪宁垂眸,对萧元君的用意早已洞悉,“陛下还是怀疑侯家。”
  正聊着,海福入了院,他瞅着立在雨中的主仆二人,急道:“老奴见过右相,右相您还抱病,怎不进屋去等候?”
  说着,他忙招呼身后的小太监取伞来。
  伞还未送到纪宁跟前,便被他回拒,“不必了。宫里可有消息?”
  海福含胸低头,“大臣们拿着状纸同陛下闹了一早上,陛下发了一通火,痛斥了几位领头的大人,这会儿还在与其几位纠缠,怕是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
  闻言,纪宁愁态更甚。
  海福继续,“陛下派了两队御前卫来护大人安全,同时差奴才传话,说他稍晚些就过来与大人碰面,让大人万万不要出去。”
  门外女子的喊叫声一次比一次嘶哑,一次比一次虚弱。
  雨势渐大,纪宁反倒犹豫了,“我若不出去,他们怕是要一直跪着。”
  外面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刚刚结束长途跋涉,若再久淋冷雨,必定得难受一阵子。
  他踌躇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令司听令!”
  百名令司暗探抱拳,“属下在!”
  “……”
  一炷香后,众人看见纪府的大门从内打开,从中走出一片黑压压的铁面暗卫。
  暗卫手举纸伞,眼风凌冽,肃杀非常。
  众人见状纷纷息了声,就连方才喊话的妇人也闭上了嘴,紧紧抱着孩子哆嗦后退。
  一阵凉风拂过,暗卫哗地冲进人堆,激起一阵惊叫。
  然而下一刻,惊叫声像那阵风一样忽地没了。
  毛毛细雨化作瓢泼大雨,雨中,一把一把的伞举在了一个个老弱妇孺的头顶。
  石阶上,纪宁撑伞而来,他径直停在那位妇人跟前,将手中的“荫蔽”罩在她和孩童头顶。
  妇人抬头,惘然地盯着眼前的青年。
  青年穿着灰衣长衫,样式简朴并不华贵,就连细微处的衣角也已磨出了毛边,没有一点高官大户的阔气。
  他皎白的面庞透露着羸弱,冷肃的眉目下,双眸却满怀慈悲。
  鬼使神差的,刚才还哭闹不止的孩子止了哭声。妇人看看孩子,又看看青年,忽然有些不确定。
  如此年轻且羸弱的青年,会是害得她流离失所的祸首吗?
  在她无声的注目中,纪宁蹲下了身。
  他单手撑着伞,解开自己肩上的披风,转而披到妇人怀中的孩童身上。
  他问:“你们要什么?”
  妇人埋头替孩子掖着衣角,正欲道谢,反被这句话问蒙了神。
  纪宁缓缓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们求见本官,是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确定眼前人就是“右相纪宁”,妇人面上变了表情,她切齿道:“我们,要一个公道。”
  “好。”纪宁点头,声音轻缓却笃定,“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妇人抱紧孩子怒气冲冲,“你给不了我们公道!少在这里假情假意,你迟早会遭报应!”
  纪宁微微一怔,嘴角泛起一丝闷笑,“所以你们更应爱惜自己,活到看我遭报应的那一日。”
  他将伞塞进妇人手中,淡淡道:“回去罢,莫让孩子受凉。”
  话音落,略过妇人匪夷的目光,他起身回府。
  一场闹剧最终还是在骤雨未歇时解决。
  多少淋了雨,没等到天黑纪宁就感觉浑身发冷。
  临近晚膳时分,他窝在房中正喝着祛寒药,萧元君就行色匆匆地赶了过来。
  推门入内,四目相对,两两愁容,偏生都在见到对方时露出了笑。
  第60章 一石三鸟
  萧元君合上门,待身上的寒气散了散才往里走。
  到了床前,他一手接过纪宁手中空碗,一手按住他的肩膀道:“现下感觉如何?”
  纪宁本欲下床行礼,奈何被按着肩膀动弹不得,索性稳当坐好,“多谢陛下体恤,臣无大碍,倒是有劳陛下今日奔波。”
  “谈何劳累。”萧元君撤回手,顺势坐到他跟前,“是你受委屈了。”
  纪宁一笑,学着他的语气道:“何来委屈。”
  话虽如此,但来的路上,海福已将今日纪府发生的事悉数告知萧元君。委不委屈的,便不是纪宁说了算。
  想起今日朝堂上的那一出出一幕幕,萧元君不禁恼怒,“那帮蠢物……”
  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态,纪宁略感惊讶地睁了睁眼,“陛下今日可是遇到难事?”
  萧元君敛下怒色,“不是难事,只是那帮人实在胡搅蛮缠,拿着别人精心设计的罪证一口咬定你有罪,蠢莽至极。”
  纪宁不以为意,“的确蠢莽,但无关紧要。”
  萧元君附和地点头,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道:“我来……是有一件事想同你商议。”
  “陛下但说无妨。”
  萧元君顿了顿,“我打算,尽快南下一趟。”
  “南下?”
  “是。南王祸心你我皆知,需得尽早肃清,也可尽早还你清白。”
  纪宁抿唇不语,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南王此人皆不可留。但前世南下的人是他,轮起来要去也该是他去。
  他朝萧元君投去探问的目光。
  明白他的意思,萧元君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艰难道来,“论私心,我不想你去。”
  前世纪宁靠着服药,二度南下,肃清南王一脉,回来时都已元气大伤,如今他的身体还不如从前,又怎忍心让他奔波。
  可十载生死相隔教会萧元君,爱不是“为你好”,而是……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