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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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元君临走前,连带着叫上了阿醉。
  阿醉当他要报复自己方才“催促”之罪,一路拖拖拉拉走得极慢。谁知等到了院门口,没等到帝王的责罚,反而等来了帝王好声好气地请求。
  萧元君遥遥望着纪宁的卧房,忧心忡忡,“今日他被几个毛贼中伤,必定心生落差,你作为他最要好的朋友,烦请你多多宽慰他。”
  最要好的朋友说到了阿醉心坎里,他勾唇,“陛下多虑,主子有我守着,肯定不会伤心。”
  萧元君还是不放心,他清楚纪宁的性子,知道他有傲骨,知道他最不愿以弱势人。
  如今这样,全是因为被一副“破败”身子拖累。
  他道:“他若心怀郁闷,就别让他一个人闲着,陪他说说话,聊些他在乎的事。”
  阿醉连连捣头,心下却不以为意。
  他主子是什么人?怎会为了这点事就一蹶不振?
  该交代的交代完,萧元君告辞。
  送走了人,阿醉转身回房,甫一推门,他就瞧见纪宁举着左手靠坐在床上。
  那只枯瘦的手举在半空,张开、握紧、再张开、握紧……突起的骨节随着动作,将皙白的皮撑到几近透明。
  反反复复了十余次,五根指头便如同僵硬了一般,再难握实。
  手掌垂落到锦被上,压出一个小小的窝,阿醉看见早前还有些活气的人,此刻眼中只剩灰蒙。
  只这一瞬,阿醉明白,哪怕他再不愿承认,萧元君也确实对他家主子了如指掌。
  第58章 流民入京
  纪府门口,萧元君与赶来复命的侯远庭撞个正着。
  后者跪地,额间大汗淋漓,“回禀陛下,属下等人在山中搜寻,尚未发现贼人踪迹,特来请旨扩大搜寻范围。”
  “御前卫几十个人,连几个贼人都找不到?”萧元君沉眸,盯着侯远庭的眼中透露出审视,
  “是找不到,还是你们根本没尽心?”
  侯远庭暗自心惊,“陛下恕罪,属下不敢。”
  尽管纪宁说相信侯家,但萧元君始终心怀疑虑。而这疑虑一旦埋下,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解的。
  他探问道:“连御前卫都抓不住这几人,看来他们来头不小。侯侍卫,你可有头绪?”
  此话听着别有深意,侯远庭犹豫片刻,答:“属下无能,暂且……没有。”
  帝王的眸色于无声中暗了下去,他移目看向远处,说出口的话却一字一句敲打在了侯远庭头上,“天子脚下,尘微可见。区区贼人又怎能瞒天过海?”
  话毕,他踏上回宫的马车。
  直到他的仪仗远去,院中跪着的侯远庭才敢起身。他回头望着空荡的门口,脖间的冷汗连珠般滴到了地上。
  帝王的话意味深长,让他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爹往外送的那封信。
  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纪宁遇刺难道真的和他爹有关吗?
  彼时,后院卧房内,阿醉如坐针毡。
  他捧着本书坐在床边,视线频频往纪宁那处瞥去。
  自打他进门后,纪宁便装的跟个无事人一样,叫他完全找不到“安慰”的契机。
  “唉——”
  他不由叹气。
  听见声儿,纪宁瞧了他一眼,随后默默低下头,视线虚虚落到书页上,往后翻了一页。
  又过了有一会儿,阿醉等得越发焦虑,他“嘭”地合上书页,一个箭步窜到纪宁跟前坐下。
  “主子?”
  “怎么了。”纪宁淡淡应着,似是知道他要干什么,并不抬头和他对视。
  阿醉急了,“主子!你要心里难受就跟我说说。”
  纪宁了无大事的模样,“我难受什么?”
  还嘴硬。
  阿醉双手环胸,“进门的时候我都看到了。”
  纪宁面露窘迫,片刻后他将书放到手边的矮几上,慢慢抬起头,“我已经没事了。”
  “怎么没事?你看你,还是闷闷不乐的。”阿醉打心底是一百个不信,他语重心长道:“主子,人嘛,总会有个起起落落,咱们看开些。”
  听着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人说出如此“老成”的话,纪宁倒有些忍俊不禁,心底郁积的那些情绪连带着也散了散。
  人非草木,谁会真的一点心事都没有?
  从前只因他自觉肩担重任,就算有糟心事也不愿同旁人说,可……憋了一辈子,憋到这下辈子,实在难受得紧。
  “阿醉……”他开口唤了句,随后是一声长叹,“以前你总劝我爱惜自己,不要服那丹药。我知道你是担心药的毒性,也知道那药吃不得。”
  他的声线柔而缓,眸中渐渐填上悲楚,“我固执己见不听你劝,只是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不想有一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一个只能卧床的废人。”
  尾音缥缈,几不可闻。
  阿醉张嘴,欲言又止。
  上一世的纪宁,不管是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还是知情的亲信眼中,都觉得他过于激进和偏执。
  但似乎从未有人想过,以他那时的处境已是走投无路,不得不为。
  埋在心底的苦楚得见天日,纪宁顿感轻松了许多。
  他道:“我不想瞒你,刚刚我确实动了重新服药的念头。”
  在被贼人轻而易举击伤的时候,在他连靠自己握紧双手都吃力的时候,他动摇了。
  “但……”他转而释笑,“我想,现在的启国可能没那么需要我了,所以也不必着急。”
  阿醉皱眉,登时警觉了起来,“主子!你可不能想些乱七八糟的。”
  知他想岔了,纪宁忙解释:“我不是自弃,而是觉得自己该服输了。”
  阿醉还是不明白。
  纪宁思忖道:“现在的陛下不是十八岁了,他如今三十……三十……”
  阿醉应道:“三十三。”
  纪宁点头苦笑,“三十三岁的陛下,早就有了我不知道的能耐。前世我不在的那些年,他不是也将启国治理得很好吗?”
  话至此处,他微微垂下眼睫,“他早就不需要我的辅佐,没有我,他也能做得很好。”
  阿醉听不得这话,“谁说的?!他只是因为主子你在才像个样子,以前发疯的时候多了去了。”
  嚷完,对上纪宁吃惊的目光,阿醉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纪宁惑道:“以前?什么以前?他做了什么?”
  阿醉慌忙找补,“就,就他以前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不稳重?你忘了他当年求学的时候和侯远庭大打出手,不就是为了得到你的关注争风吃醋?”
  “……”
  好一个争风吃醋。
  纪宁赧颜,心道怎么连阿醉都看出来萧元君对他的心思了?
  这可如何是好?不会把人吓着吧?
  另一头,阿醉恨不得自罚掌嘴。
  他怎么越说漏的越多?仔细想想,他家主子怕是还不知道自己被当今圣上觊觎着呢。
  他要贸然捅出来,万一吓着人怎么办?
  二人各怀心思,好一阵沉默后,阿醉挠挠头打破僵局,他起身往门口去,“药应该好了,我我我先去端药。”
  纪宁抿唇,左右看了一圈,捡起方才放下的书本,点头嗯了一声。
  此后,谁都未再提及有关萧元君的只字片语。
  …
  纪宁在府中养病到第二日,外面就传来了流民入京的消息。
  好在事先有准备,萧元君早早派兵在城郊屯上粮草,搭建了安置点。
  为堤防疫疾爆发,自打第一批流民入京起,赵禄生就带着御医院的医师们,每日为其分发汤药。
  由于此前借着给纪宁找药的机会,王氏在京都各大药房的药材库存都已被朝中掌握,因而也并未出现同前世一样药材告急的情况。
  虽然前世的许多麻烦暂未出现,但状告纪宁的诉状还是呈到了萧元君面前。
  第三日,流民暴乱,围困右相府。
  朝中八成官员集中请旨,请求圣上即刻召见纪宁,彻查运河贪污一案。
  第59章 围困相府
  清晨天还灰着,纪府的几扇大门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正门外,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婴孩跪在石阶下,她膝前放着三尺白布,布上字字鲜红,状词呕心泣血。
  在她身后,老的小的跪了一地,皆埋头不语,神情悲怆。
  乌云压顶,冷风过境。
  周围聚集的看客越来越多,许是感知到氛围焦灼,妇人怀中的婴孩扭动了两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啼哭。
  “哇——”
  哭声不绝,引的人心惶惶。
  府门内,百名令司暗探严阵以待,将院落四周团团包围。
  院中央,阿醉拿着披风走到纪宁身后为他披上,“主子,不能让他们继续闹下去了。”
  纪宁神色凝重,“再等等,令司不可对百姓动手。”
  阿醉不解,“等什么?”
  纪宁望向紧闭的大门,“等陛下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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