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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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幕哗哗地阻隔着远处的视线,恰马车从泥水里转了出来,她登回车上,在暴雨里离了去。
  马车渐行渐远,马蹄声亦被逐渐掩盖,只剩下一个虚影在林间变成了落叶,摇摇晃晃飘进了风雨之中。
  护堤的工程完成了大半,有将领前来禀报了一声,“侯爷不必担心,此堤坝无虞了。”又道,“雨停后属下会再检查堤上大桥,娘娘同慧王殿下必能安稳过桥。”
  那将领不确定能不能让侯爷满意,偷偷瞧了一眼。
  他见这位侯爷,一直负手看向对岸的林间,不知看向什么,他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问问,男人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
  侯爷来时神色平平,此刻将领却一眼瞧出,他眸色温软中浸着几分和悦。
  他开口道了句“劳烦”,“众将士辛劳,此番护驾有功,亦为百姓解燃眉之急,陆某会在皇上面前为诸位邀功,今冬的炭火粮米亦会翻上一倍。”
  他嗓音比常人低哑许多,一旁的兵将原以为这位侯爷高不可攀,必权势凌人,没想到开口低缓周全,既为将领邀功,又为士兵讨赏。
  众人皆又惊又喜,“多谢侯爷费心!但凭侯爷差遣!”
  男人道客气,示意近身侍从留下帮衬,“陆某不便久留,先行一步。”
  他越是客气,众人越是不敢怠慢分毫。
  方才的将领赶忙要去相送,却见侯爷抬手止了他步。
  他见那位永定侯爷,没再多留,转身离去的时候,目光不知怎么,似是还往方才那对岸林中看了一眼。
  *
  京城。
  暴雨砰砰地砸在窗棂上,阮恭没听清楚对面人的话。
  “你方才说的杜家要有大喜事,是什么时候?”
  对面人见他脸色不太对,赶紧又提了嗓子说了一遍。
  “十日之内。我说十日之内,杜家就要凭借这桩大喜事,飞黄腾达了!”
  喜事,是该让所有人都高兴的事。
  但阮恭听完脸色发青,心口砰砰难掩,后背冒出了冷热难辨的急汗。
  第3章
  京城,阮恭后背湿汗淋漓。
  三刻钟之前,他刚进了京城,便听人人口中提及的一桩大事。
  “不知皇上今秋,要促就几桩良缘?”
  先帝时,只为宗室子弟赐婚,但到了今上继位,被赐婚的便不止宗室与皇亲,京中凡高门贵户,无论文武皆可入此列。
  “京中高门联姻,岂是随意为之?说是皇上赐婚,多半时候还是他们已私下定好,到皇上脸前过明面,再讨个金口玉言的彩头。”
  阮恭让小二上了茶来,听见坐在中间的一人道,“往年的贵人就那些,没什么意思。今年却不一样。”
  这话一出,就有人问,“莫不是今岁,皇上要给那位赐婚了?”
  一说起“那位”,围着的人全来了精神。
  有个京外刚来的小伙子,拎不清状况挠着头问,“那位,是哪位呀?”
  众人都露出一副他好不知事的神色,“还有哪位?自是年年中秋夜宴第一等的贵客,多少人望眼欲穿也高攀不上的那位侯、爷。”
  小伙子眨了眨眼,“侯爷?永、永定侯、陆侯爷?”
  他总算晓了事,众人都点头又摇头。
  以永定侯府为名的永定军,镇守着朝廷的边关重镇,陆贵妃与慧王又最得皇上荣宠,永定侯府陆慎如在朝中的权柄,与几经沉浮的文官老臣不相上下。
  但他一直未成家。
  每岁中秋圣上赐婚,朝野上下总要先猜陆侯爷今岁会否联姻高门,迎娶贵女过门。
  但一年又一年,陆侯夫人始终没有出现。
  陆侯今岁,二十有五了。
  有人问了一句,“难不成,今年陆侯夫人出现了?”
  永定侯的威名,阮恭也是晓得的。他仔细听着,听见又有人问,“是不是永定侯府,往宗人府递了名帖?”
  每年中秋赐婚,还是照旧例由宗人府呈上待选名单,想得皇上赐婚的各家,要亲自往宗人府递名帖。
  被围在中间的那人却摆了手,“以永定侯府在皇上脸前的体面,根本不用去宗人府递名帖。我说今岁有陆侯爷,不是因为名帖,而是积庆坊那边,侯府半年前就开始修葺府邸,算算日子,恰秋日里修完,那岂不是刚好迎娶侯夫人过门?”
  众人皆“呀”了一声,还真有些道理。
  “侯夫人是哪家?怎么没听说永定侯府同哪家要联姻?”
  众人猜了几家,都没有证据,有人笑道,“陆侯夫人莫不是被雨阻在京城门外,还没进京呢?”
  满堂都笑起来。
  但这话莫名地把阮恭吓了一跳。他心都提了一提,竖着耳朵盯住了中间那人。
  有人问那人,“你说今年不一样,就这?没真凭实据可没人信。”
  陆侯的婚事年年都被人讨论,不管说得多么有模有样,最后的结果都是侯夫人从不曾出现。众人对猜测之事便不怎么信了,大家哄闹着,让中间那人说出个丁卯来。
  中间那人张了嘴,所有人都看过去,但他嘴巴张的老大。
  “这是天机,还不可泄露。”
  众人瞬间都泄了气,纷纷说没意思,“信了你的鬼话。”
  阮恭也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真是想多了。
  杜家同永定侯府,可是八竿子打不着。那位陆侯的夫人,再怎么也不会是自家姑娘。
  中间那人颇有些丢了脸面,他又提了嗓子,“那我说个有真凭实据的,保准不比陆侯的风浪小。”
  永定侯是朝中呼风唤雨的重臣,贵妃的胞弟、慧王的亲舅,不比他风浪小的该是谁?
  那人摇头晃脑着得意。有人迟疑了一下,“你说的,不会是探花郎吧?”
  探花郎,邵伯举。
  永定侯是贵妃的胞弟,探花郎则是贤妃的亲侄;陆侯是慧王亲舅,邵氏则是雍王表兄;陆慎如是功勋在身、大权在手的永定军主帅,邵伯举却是实实在在科举出身的新科探花。
  一武一文,皆是皇上爱重的近前红人。
  中间那人但笑不语,周遭众人全炸了锅。
  “你说的真是邵探花?他要和哪家高门联姻?!”
  这次那人没说天机不可泄露,捋了捋胡须,“要说高门,倒也不算是太高的门楣。”
  言下之意,不是京中赫赫有名的高门。
  此言一出,众人更惊诧了,纷纷让他别卖关子,“快说快说,到底是哪家?”
  那人只吃茶,偏不肯说了。
  旁人不服气,“莫不又是拿捕风捉影的骗人?”
  “怎么就是骗人?”中间那人被激,直起腰来,“我说了只怕你们不信。那家门楣,你们是猜不到的。”
  阮恭眼皮莫名一跳。
  方才他就心下一提,这会又跳了眼皮。他暗道自己今日过于紧张了,这两位朝中显贵怎么可能这么巧,同姑娘的事有关系?
  可那中间之人缓缓转头,往澄清坊看了过去。
  “要同邵氏联姻的,就在这澄清坊里。”
  众人皆怔怔向着澄清坊瞧去,那人笑着道了一句。
  “澄清坊前阁老府邸,杜家,要有大喜事了。”
  ……
  阮恭把钱都掏了出来,请那人单独往雅间吃了茶。
  “……你方才说得杜家的大喜事,是什么时候?”
  那人又说了一遍。
  “十日之内。我说十日之内,杜家就要凭借这桩大喜事,飞黄腾达了!”
  阮恭唇舌发干,“所以,邵氏会请宫里赐婚,和杜家联姻?”
  “当然了,邵氏是什么身份,这婚事只能是赐婚。只要杜家二老爷往宗人府递去了名帖,此事再不会有误。”
  阮恭口中泛苦,“那我再多问一句,邵氏中意的,是杜家哪位姑娘?”
  话问出口,阮恭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
  果听那人道,“哪还有旁人,能配得上探花郎的,自是那位前阁老的独女。”
  故去的阁老独女,便是他家大姑娘,杜泠静。
  阮恭只觉头晕目眩。
  难怪二房办喜事瞒着,不想让他们知道。
  原来不是嫌弃姑娘身世“不吉”,而是这所谓大喜事,根本就是给姑娘办的——
  二老爷瞒着姑娘,给她定了亲!
  阮恭连番谢过那人,匆忙离了京城去。
  只是他走后,方才那人从茶楼雅间出来,转进了僻静的楼道间里。
  昏暗的楼道间里,有人倚墙抱剑正闭眼假寐,那人上前道,“安爷,照您的吩咐话都说了,那阮管事着急走了。”
  话音落地,一袋沉甸甸的赏银落到了他怀中。
  那人连忙接下道谢,见那抱剑的人转身要走,正要相送,不想人家转过身来。
  侍卫崇安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们侯府修缮宅院,秋日里完工的事,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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