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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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在他身后,走在雇佣兵中间,将这一切看的很清楚。我了解陆绪,他不需要晏云杉的示弱,更需要一句“对不起。”
  我也想,当我中枪的那天,陆绪会为我回头吗?
  他一定会的。
  温柔、心软的他一定会对我露出不忍的表情吧。我认为我和晏云杉于他而言有本质的不同。
  但他不会为我驻足。
  洛棠的自取灭亡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的演技很精湛,可眼神中的痴迷无法隐藏,轻易为我所辨别。
  陆绪对他怀着完全错误的认知和判断,这些认知与判断的基石是洛棠的谎言,只要击碎,陆绪心中对他和对爱情的幻想就会破灭,而这个看似温柔实则绝情的人,绝不会容忍这样的欺骗。
  我阴暗地期待与等候陆绪失去身边的每一个人,偶尔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努力,并在他需要的任何时刻出现。
  在这个夜晚,他终于彻底地失落,我终于成为了他坦诚一切的对象。
  他靠在我身边,脸颊蹭着我的腰侧,刚洗过的头发乱蓬蓬的,摸上去发质柔软,刘海搭在额上,很黑很亮的眼睛看着我,瞳仁很大,与九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男生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那时我从未想到能够离他这么近。
  我见到的陆绪常常在笑,脸侧的酒窝若隐若现,自然带着弧度的嘴唇时刻都有可能吐出一些令人忍不住发笑的幽默,随时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
  而他只是睁着很黑的眼睛,天真地观察着周围,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
  但陆绪今天看起来非常可怜,眉眼耷下来,天然向上的唇角也没有任何笑意,无意识地抓着我的衣服,很容易让人想到被雨淋湿的小狗。
  小狗对我说,他遭到了上天的报应,那之后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对他不好,问我他是不是一只坏小狗,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孤单。
  我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有期待、袖手旁观和推波助澜都是有罪的。
  我迫切地想拥抱他,从来都不是因为爱情,仅仅是因为希望他不再感到孤单。
  希望他知道,我永远会在他身边。
  不需要他给我开最高的工资,就算他只是一只身无分文的小狗,只有一张笑脸和一身柔软的毛绒,我也会永远留在他身边,给予他爱护和照料。
  因为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善良、最可爱的小狗。
  我永远不会变。
  之后一天,陆绪在清醒的情况下与我亲近,他终于不再仅仅把我当做抚慰玩具,而是主动亲吻了我的眼下和嘴唇。
  我不敢想象也不敢推测,甚至不敢在仅有我能看见的观察日记上写下一点妄想。
  我所妄想的原因是,他有一点点喜欢我。
  睡着以后的陆绪看起来非常无害,好看的眼睛闭上,并不上翘但是很长很直的睫毛垂下,投下小小的纯真阴影。
  他本就是无害的,无意伤害任何人,却给每一个爱上他的人同时带来幸福和痛苦。
  入睡之后他无意识地靠近我,很近地贴着我,很紧地抱着我,身体很热。
  他身上的气味是我刚涂上去又亲手冲干净的沐浴露味道,混杂着他身上独有的很温暖的味道。
  尽管我闻不到他的信息素,这样的味道仍然让我感受到独一无二的幸福和获得。
  在我需要他的同时,他确凿地需要我。
  所有湿润的、恳切地诉说需要的眼神和拥抱,都让我感到满足。
  无论是“喜欢”还是“爱情”都很善变,唯有“需要”是可以被确认的需求,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长久地存在,他需要我,这是最重要也最幸福的事情。
  在我感到最幸福的时候,枪终于打到了我身上。
  陆鹤闲在高架上别停了我的车,速度非常快,如果没有护栏,我会直接粉身碎骨。
  安全气囊弹出,安全带拉伸到极限,晕眩与鲜血糊住我的视线,疼痛感后知后觉。
  从晕眩感中缓过神之后,透过血雾和破碎的车窗,我看见陆鹤闲盛怒的脸,毫不掩饰他眼神中的敌意和轻蔑。
  “我倒是没注意过。”他上下打量我,并没有施以援手的打算,“原来你长成这样。”
  “我还在想你是靠什么爬上我家那只小颜狗的床的。”
  “不过你被开除了。就你持续九年的跟踪监视行为,我已经让律师申请禁止令,从明天开始你别想再靠近陆绪一步。”
  “还有,如果让我知道你泄露了任何一点我弟弟变成omega的事情,我保证你不会有和今天一样去医院的机会。”
  “我……不会。”剧烈冲击之后的晕眩和窒息感让说话变得艰难,吐出每一个字都带来隐隐的疼痛,但我还是保证,我绝不会泄露任何可能给陆绪带去危险的事。
  我不知道我的观察记录是怎么泄露的,我非常谨慎,将它层层加密,放在专门用来记录的,几乎不联网的笔记本电脑里,确保陆绪的隐私是安全的。
  但我无暇思考这些细节,我更在意的是,陆鹤闲一定会让陆绪看我的观察记录,陆绪会有什么反应呢?
  他会厌恶我吗?
  会觉得我是一个恶心的,可怕的人吗?
  对陆绪的所有观察和了解在这件事上都失去了参考价值,我无法想象他可能的表情。
  片刻之后,我忽然想到,无论陆绪是什么反应,我都不会知道了。
  我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到他。
  陆鹤闲睨着我,像是恨不得将我撕碎,但他还是保持着渗人的微笑。
  “我弟弟很讨人喜欢吧。”他轻缓地说,“但想要之前,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对吗?”
  “如果不是因为我弟弟很心软,我不会这么克制,你一定要感谢他。”
  “救护车很快会到,我先去接他吃饭了,你最好不要让他担心。”
  救护车在陆鹤闲离开以后十五分钟抵达。
  尽管疼痛很剧烈,我很幸运地没有伤筋动骨,被要求住院是因为有脑震荡的症状。
  陆鹤闲大概是想在陆绪那里留下一个宽宏大量的形象,在撞了我之后又给我安排了单人病房。
  包扎结束之后,病房安静下来,我打开陆绪的消息框,删删改改了很多次。
  想说“对不起”,也想说“不要讨厌我”,最想说的其实是“我爱你”。
  事至如今,我终于无法自欺欺人,将我的所有行为动机划出“爱情”的范畴之外,仅仅定义为“需要”。
  手掌被手机的边角咯得疼痛,适才缓解的晕眩愈发剧烈,我极力控制,最终输入消息框的仅仅是:“对不起,今天没能准时赶到。”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光标闪烁。
  我咬紧牙关,爱情仍要脱口而出。
  犹豫的时间里,门框忽然被扣响。
  不能更熟悉的声音用和过去一般不二的语调叫了我的名字,却如同发生在我的梦境中,我不明白这怎么会发生。
  在见到陆绪的瞬间,克制的本能抢先我的思考,代替我说话。
  陆绪像没有看过我的观察笔记一样,问了我的伤势,说要给我批假,甚至不忘开玩笑。
  我仍无法控制地被他逗笑,却更希望他不要再给我温柔,而是给我判决。
  陆绪问我是否喜欢他。
  他俯下身,很认真地注视着我,看起来完全不相信,不相信我有任何一丝爱他的可能,神色间期盼着我会否认。
  我设想过他的许多反应,却并没有想到这一种。但当与天真而茫然的他对望时,我发觉这就是陆绪。
  他就是什么都不懂的,什么都不明白,因为每个人都亲近他,每个人都会对他释放善意。
  我的喜爱并不特别也不醒目,轻而易举地就被忽略。
  其实这一刻,如果我骗他,他也会相信我,相信我对他没有一丝越界的感情。
  把自己隐藏到这种地步,整整九年,铁证如山,对方仍在期待我否认,等待我反驳,我到底是该感到高兴,还是痛苦?
  我并不知道。
  隐忍和谋划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我本应该想办法欺骗,争取继续留在他身边的机会,而不是贸然表白自我,这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但在看见陆绪一无所知的、很黑的眼睛时,我忽然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迟钝,却又这么可爱的人?让我觉得欺骗他是一种不会被上帝宽恕的罪恶行为。
  我不再想如何隐瞒,也不再想用荒谬的理由辜负他的信任。
  自卑的、胆小的、不敢言语也不敢妄想的我,终于不再试图自欺欺人,试图隐藏和忍耐,而是去尝试,尝试做一个像陆绪一样勇敢的人。
  我向他坦诚了所有,也向我自己坦诚。
  坦诚我喜欢他,坦诚我爱他。
  坦诚我的所有非理性行为的动机,事实上都是爱情。
  我等待他给予我判决。
  坦诚的过程比我想象的容易很多。快乐,也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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