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1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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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公子!”
  她道谢,听见隔层里的人声音很轻,他没跟她客套,只是道。
  “我一直在楼中。”
  她微怔,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一直在楼中,她不必害怕这里有鬼。
  她心下感激,回去就给菖蒲立了规矩,让他不许再乱说鬼神之事。而后晚间再去勉楼,心里想着楼里不是完全无人,当真就踏实了下来。
  接着许多日,家中来了些读书的仕子,父亲与他们交谈,又允他们流连于勉楼之中读书作文,因着人不少,她不便再去,只留在自己院子里。
  如此一晃许多天,直到某日,父亲抽不开身,让她帮忙去勉楼里,给他送一种特殊的伤药。
  那药十分奇怪,她问他会不会用,他道不会,她只能进去给他演示,但她不知踩到了什么,她脚下一崴,人差点摔倒在暗不透光的隔间里。
  但他忽然起身,手托在她腰上,稳住了她,而他亦慌乱扶在了他身上。
  不知谁人道了句,“那处有伤!”
  此言一出,她更吓了一大跳,手慌乱地不知往哪里放。
  “公子你还好吧?”
  “没事,”她看不清他的面目,只听他问她,“可曾崴了脚?”
  杜泠静连忙摇摇头。
  他又道,“那你慢慢站稳,不急。”
  但杜泠静何曾与男子有这般接触?她再没多留。
  道了句“抱歉”,放下药赶忙走了。
  她又是好些日没去勉楼,但却去了一趟蒋家。
  她恰好替父亲给蒋家伯父送去几篇文章和友人的信,两家在青州守望相助,素有往来,蒋家人无不认识她,她一直往里面走,恰遇到蒋家伯母,也就是三郎的母亲,在同惠叔说话。
  惠叔可巧从山上回来了,正带来了三郎的消息。
  他笑同蒋家伯母道,“三爷如今身子恢复得可好了,隔三差五地,就往后山爬上一趟,道长说他快能下山回家了。”
  蒋家伯母听得欣喜不已,杜泠静亦听到了这话,也是高兴得不行。
  三郎自秋闱之后,虽高中一省解元,拔得头筹,却也耗费太多心神,到了冬日里再无法进京赶考春闱,只能卧病在床,这才经人介绍了一位山中道医,开春后便前往山中道观里调养,一走小半年了。
  蒋家伯母听闻他快能下山,更是开怀,一边问他何日回来,又道,“咱们同杜家那事,是不是该提一提了?”
  杜泠静略略意外,却听惠叔道。
  “那事可是三爷心头的紧要事,这次三爷上山调养,一面是为了日后举业,另一面,自就是为了把身子养好,方能往杜家提亲。”
  提亲……原来他上山是为了这个。
  杜泠静不曾听他说明过,这会惠叔道,“三爷只怕还调养得不够好,想等着暑夏过完,再下山来,亲自到杜家去提。”
  惠叔还道,说旁人过完暑热夏日,都要消瘦三斤,“但三爷近来吃饭却上心得很,每日多加一餐,勤往山中走动,想来是盼着身子好起来,看着也健壮些,才好往杜家去。毕竟姑娘是阁老的掌上明珠,三爷觉得若不备万全,怎好去提?”
  杜泠静怔在当下。
  她听见蒋家伯母反复念着佛,“只怕我儿必能得偿所愿!”她又道,“那我先把礼都备起来,等他回来便能往杜家去……”
  那日她从蒋家回来,脸上发热发红,只略略想到方才听到的三郎的打算,心口就一直快跳。
  其实这件事情,早已有了苗头,两家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沧大哥的母亲还曾故意拿花笑过她和三郎。两家世代交好,她与三郎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至于父亲,父亲虽未说过什么,但他一向赏识三郎才学,对三郎也是多有提点。
  但她在蒋家听来这事,却没好意思同父亲将。而父亲似乎颇为忙碌,几乎每日都同人书信往来,或者请人来家中,晚间闲余之时,还到勉楼里,与隔层里的史公子闲叙。
  夏天渐渐到了末尾,蝉鸣并未见消停,但是史公子好像身子明显好转,父亲有时与他竟能谈到深夜。
  不过杜泠静还是没再见过他,与三郎通了两次书信,没问提亲的事,只问他在山中如何。
  不想又过几日,她无意间竟然听到父亲吩咐阮恭的父亲阮大管事,要给她把嫁妆备起来了。
  当时她弄出了响动,父亲一眼看了过来,她不得不上前,干脆问了父亲。
  “爹要把女儿嫁出去了?”
  爹道只是备起来而已,“我的静娘还小呢,爹也舍不得,只是孝期一过,爹要回到朝堂去,届时事多且繁,便想着不若先给你把亲事定下来。”
  三郎要来提亲,父亲也要给她定亲。是不是蒋伯父那边,已经同父亲通过气了?
  她耳朵热起来,父亲则问她,“我儿觉得如何?”
  她还能有什么疑问,脸上的热都蔓到了脸上。
  “爹做主吧。”
  那日爹爹抚了她的肩头,“好,爹会替你定一位好夫婿的。”
  夏日彻底只剩下尾巴了,祖父的忌日在即,她翻出祖父一位不知名的友人赠的胡笛,想吹去祖父坟前,但那胡笛坏了,怎么都修不好。
  没等她把笛子修好,三郎回来了,还到了她家里来。
  她闻讯的那日,提着裙子跑出了勉楼。
  三郎在父亲的书房里,她刚靠近,三郎就看见了她,但父亲没看见,三郎极快地跟她笑了笑。
  他果是把身子养好了许多,人也更长高些许,银袍玉带地立在父亲面前,已同寻常人无甚区别。
  他而向父亲郑重行了一礼,父亲挑眉看去,他脸色露出三分红晕。
  “伯父,谦筠今次前来,是想问一问静娘可有婚约在身?若无的话,蒋家可否前来提亲?”
  他办事稳妥,是想先问过父亲,得了她父亲首肯,才礼数周全地前来提亲。
  杜泠静在窗外听见,心头都快跳起来。
  可不想父亲却抿唇沉默了几息,接着向谦筠看去。
  “谦筠,我已为静娘选定夫婿了。”
  话音落地,书房内外都陷入了沉寂,杜泠静愣住,听见三郎怔着问了一句。
  “是何时?”
  父亲回答了他,轻叹一气。
  “就是近日。”
  他来晚了。
  但她父亲的话也已十分明显。
  三郎恍惚地站起身来,“那小侄叨扰了……”
  杜泠静再没想到会出现这等状况,大惊失色,她一步闯进来父亲的书房里。
  父亲看见她,“静娘?”
  她却见谦筠面色发白,欲上前,却被父亲叫住,“你过来。”
  谦筠最后看了她一眼,如夜间繁星的眸中,此刻恍如星月坠落。
  他离开了书房,她问父亲。
  “爹为什么拒绝谦筠?爹不是要为女儿与他定亲吗?”
  父亲爱怜地看着她摇头。
  “爹为你选的夫婿不是谦筠,是勉楼隔层里的史公子。”
  史公子……
  “女儿只与他说过几句话,根本不知他是谁?爹怎么能为我定一个陌生人做夫婿?!”
  她难以置信,又想到谦筠离去时,星月坠落的眼眸。
  她心下慌乱得难受,要去追谦筠,但父亲不让她走,他说那史公子不完全算陌生人。
  “他祖父与你祖父便是相识,从前也曾立下两家结亲的约定,只是时间久远了,都不曾提及,也没当回事。”
  父亲说他今次见了对方家中的后人,也就是那史公子,“我只稍稍提了提婚约之事,人家就立时回应了。”
  父亲看着她,缓声,“那孩子对你甚是有意,道旧约不该背弃,他愿娶你过门,珍而重之,携手百年。”
  杜泠静脑中轰轰作响,她问父亲,“因着祖父口头旧约,父亲就要将我嫁给她?!”
  她难以接受,但父亲说不是,他看向勉楼。
  “爹岂会随意将我儿嫁给旁人?但他确实比谦筠更合你,爹不会看错。”
  但她听不进去,眼泪急急滚落,偏父亲认为长痛不如短痛。
  “你把谦筠忘了吧。那孩子也很好,你会与他熟悉起来的。”
  但她只是摇头。
  她说服不了父亲,想了又想,干脆上了勉楼,去了他养伤的隔层外。
  “史公子,你在吗?”
  他立时就回应了她,“你说。”
  十五岁的姑娘,再不会想到里面这人,是陆惟石,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做了她夫君的人。
  彼时她只是道。
  “幸得公子青眼,但我已有心上人,想来公子今日也看到了,我不可能嫁给公子。”
  她一口气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她跟他说明白。
  她说她喜欢别人,说她不可能嫁给他。
  她料想如果他见状退步,父亲也不能再强求。
  但他什么也没说。
  隔层内的沉默如水般往外漫来。
  陆惟石无有回应,却不禁令彼时的小姑娘心下不确定起来。
  若是寻常人听见她这话,怎么可能不做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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