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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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巧有游方道士路过,见此书便同她道,“若能修得此书,姑娘必结善缘。”
  她并非要求什么善缘,只是可惜书中所记流失,再过若干年更无人知晓。
  一个藏书修书之人,毕生所为,不正是尽力挽救珍藏书册吗?
  她道愿意修补此书,那两位游方道士听说,皆向她行了一礼,表示愿意倾力相助。
  如此,那本书他们一修就是半年,待书修好,她念及不易,想着就算不赚钱,也让印社的赵掌柜拿去,刊刻流布了些出去。
  没想到,前后也卖了不少。
  后来两位道长继续云游,再未相见,她亦许久没见到那书了。
  但此刻,杜泠静抬脚走进密林间,踩在层层叠叠的枯叶之上,那本她当年修过的道门古书,每一页字,每一幅图,都似被唤醒一样。
  从她记忆最深处,缓缓浮现到眼前。
  阮恭和六郎当即分派了人手,一部分守在外面应对,一部分则跟在她脚步后面,一步一步地向里走去。
  杜泠静起初,也说不清这是否正是书中之阵,但摸索着走着,那杂乱无章的林子,在她眼中竟渐渐清晰了起来。
  分明地上仍是枯枝落叶,但她拉开一片荆棘,又移开一片断枝,混乱的道路越发明晰出现在眼前。
  好像,就是那本书中第一页所绘的阵。
  她不断前行,极力回忆着书中所写,在原地试着左右分辨前路位置。身后的人亦跟着她左转右转。
  众人不知何意,正疑惑不解,不想此时,她定准了方向,突然向前几步,摸到了一片临崖山壁。
  她沿着山壁侧边摸去,探测之间,低声道了一句,“此地能过。”
  山壁就横在眼前,唯独山壁下面有一道低矮通道。
  寻常人哪里会走这种低矮似兽洞的路。
  但杜泠静俯下身来。
  蒋枫川叫了她,“要不要我在前探路?”
  万一是不明的山洞,说不定会有危险。
  杜泠静却要摇头。
  “不必,我自己来。”
  她俯身径直走了过去。
  这一行一连走了十数步,走到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确定的时候,眼前山壁突然没了。
  她站直了身子,前面竟生着一片在这个时节仍旧常绿的枝叶。
  她深吸一气,拨开枝叶走了过去。
  一瞬之间,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开阔的山洞里,几缕天光照的里间每一个人清晰可见。
  “扈大哥,廖先生,洪大人,冯小弟……”
  每一个人都向她看来,众人面色皆有些虚弱,却脸上都带了最是温和的笑意。
  他们都看着她,跟她点头,不知是谁道了一句。
  “我就说,静娘自己修订刊印的书,她自己一定记得。”
  杜泠静还没看清是谁在说话,不想有一人忽然飞扑到了她身前。
  她伸出臂膀,将她一把拥进了怀中。
  “静娘,我就知道你会来!会来救我们出去!”
  是亭君。
  她的金兰挚友。
  第35章
  “我来晚了。”
  杜泠静见众人神色虽然和悦, 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尤以扈廷澜伤势最重,需要人从旁扶着才能坐稳身形。
  她直接道, “事不宜迟,我带了人手在外, 我们赶紧出去!”
  她说自己这一路请了许多人前来, 山中什么人都有,“但只要人够多够乱,邵伯举他们想要下死手,也是杀不尽的。”
  只这两句话, 便把被困此地许久的众人,说得眼中有了光亮。
  但阮恭这时来报了一句, “外间情形不太好,山里起雾了。”
  杜泠静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山里起雾,他们出去之后极其容易走散, 呼喊其他人前来, 也亦平添变数。
  扈廷澜与几位先生倒是料道, “若是早一个时辰就好了,此间山内情形复杂, 我们在此藏身多时,也靠过山雾遮掩, 但此番要出去,山雾亦是障碍。”
  众人都道雾中出林不是良时, “都待了许多时候,不差这一日。”
  杜泠静心里颇为不安,但也晓得众人说得不错, 思量再三,只能同意下来。
  她让阮恭将人手分派开来,以免被旁人盯上,而她此刻亦不便再下山,便随众人一起等到明日天亮。
  天色渐暗,山雾越加浓郁,山里搜寻之人陆陆续续都退了下去,山中渐有兽声起伏。
  杜泠静没在山中过过夜,只在书中见过兽声,今次听来,惊中带着奇。
  但身边无不是往日旧人,倒不害怕,亭君还给她道了被烧沸的山泉水来。
  杜泠静捧在手中,诸位先生都在,廖先生仔细打量了她几遍,伸手比量着。
  “上一次见还在京城,那会身量还没长足,就这么高。”
  洪大人见杜泠静的时间更久远,他没比量身高,只是道。
  “静娘流布的书我都看了,致学还需更加谨慎。”
  洪大人严肃,杜泠静还以为自己书册有误,连忙起了身来。
  廖先生瞥向洪大人,“你吓唬孩子做什么?错漏也是难免,天下还能有几人,能比静娘更仔细,潜心其中。”
  洪大人闻言默了默,素来严肃的面上竟现三分宽和。
  “这些年你出的书,连我偶去乡野私塾,都能看到学子买得起,读得起,这放在我少时求学的年月,是再没有的。”
  杜氏勉楼能有如今名号,也多得士林众人帮衬,杜泠静又怎么可能高价卖书,将勉楼的门槛高高垒起?
  她恭谦道应该,心里正不由想,洪大人也有宽和之时,就见他又正肃了神色。
  “但治学是一辈子的事,男女皆同。你父亲不在,你该当更加勤勉。”
  杜泠静:“……”
  她连忙躬身应下。
  “静娘记住了。”
  话头严肃了几分山洞里都静了静,好在冯老先生的孙子冯巷,轻轻走上前来。
  “没想到静娘姐还记得我。”
  冯巷比杜泠静小四岁,眼下还未及冠,但已经中了举人。
  但他中举之后并未参加次年的春闱,直到今岁才往京畿来,不想遇上了此事,与众人一道搜集邵氏罪证,又落入了山里。
  杜泠静记得他少时便十分腼腆,不想这会跟她才说了一句,脸色就有些微微发红。
  十九岁的年轻郎君,生得似杨树般白皙而直挺,他早已比杜泠静高上许多,但脸色泛了红,好像又一下变成了当年的男孩。
  杜泠静道记得,“我比你年岁大,记得是寻常,只是贤弟彼时年岁尚小,怎么也记得?”
  她只是随口一问,不想他似是顿了顿,脸色更红了,一双水亮的眼眸只看向杜泠静一眼,就很快羞赧地收回了目光。
  他轻声,“静娘姐这些年出的书,我也买了些,不时翻看,所以记得。”
  原来如此。
  杜泠静随便问了几本,竟见这几本他都购置在家,不免暗猜冯巷买的恐不是三五本而已。
  她一时没细问,只是看向角落里,坐着一个姑娘。姑娘年岁不大,身形细瘦,脸颊凹陷,此刻独自坐着,抱着自己的膝盖,怔然出神。
  是那个给扈廷澜报信,才将邵氏兄弟恶性捅出来的姑娘吗?
  杜泠静未及问起,亭君过来,道她兄长扈廷澜,有些外面的事想要问她。
  杜泠静过去,把自己知道的都同扈廷澜说了一遍,“现在山里什么势力都有,我们能信得过的人其实不多。”
  扈廷澜不意外,但他却没想到邵伯举的伯父邵遵,竟借了荣昌伯府的事,打了与永定侯陆慎如换人的思量。
  “所以你同侯爷闹翻了?”他不禁问。
  杜泠静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不得不分道各谋而已。”
  扈廷澜闻言略松了口气,圣旨赐婚本就是捏合起来的婚事,她刚嫁进去就与夫婿闹掰,往后日子不好过。
  眼下还没闹得不可收场,扈廷澜不由道。
  “所以侯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也不知道?”
  杜泠静摇头,说不知道,“但他也来了。”
  扈廷澜讶然挑眉。
  静娘同侯府分道,各行其是,侯爷却亲自赶来了,那位陆侯是何意呢?
  *
  山下。
  杜泠静先前带人借宿的宅院外,男人负手立在风中,天已经黑透了,也未见巷口有人回来。
  崇平上前,“侯爷,夫人带着这么多人手都没回来,看来不是出事,极有可能是找到了失踪的拂党众人。”
  男人点头,目光从她落脚院子门前掠过,里间默声漆黑不见光亮。
  看来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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