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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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落地,旁边的女子就握住了他的手。
  “大哥,就是这个意思!”
  扈廷澜看着妹妹,见妹妹扈亭君止不住落下了泪来,她不停说着,“是静娘,是静娘在找我们!她用的就是从前同我一起,在书肆里看书玩闹的法子,她在找我们,着急地甚至开了这归林楼!”
  扈廷澜默了默,长长叹了一声,似是略一动牵动了伤口,他脸上更白几分,却道。
  “到底还是把静娘牵扯进来了。”
  邵伯举自发妻过世之后,又见蒋竹修也病逝了,便有意要续弦她,请了扈家兄妹想说和此事。
  但兄妹两个谁也没答应。
  静娘已经没了父母,蒋解元过世后,她就只守着勉楼,她心中没有旁人,谈什么给邵伯举做继室。
  扈廷澜知道邵伯举点了探花之后,不想再被他伯父压在下面,他得皇上看重,得窦阁老青睐,只要能培植起来自己的势力,就能从他伯父手下彻底独立出来。
  他曾试着让他帮他联络曾经的拂臣众人,原本是想要借由拂臣党帮他站稳脚跟。
  可是拂臣之所以是拂臣,便就是不偏不倚,更不想在雍王与慧王两派互斗之际,搅在其中。
  他意图拉拢拂臣,或者有意续弦静娘,都是这个意思。
  到底拂臣众人,从前都是追随杜致礼杜阁老才凝在一起,众人仰慕他学问政思,追随他当年新政,而静娘则是他掌中宝珠,又因藏书印刻在士林中颇有名声。
  可无论哪条路,邵伯举都没能成。
  扈廷澜还曾劝过他,他已经是探花郎了,只要一步步往前走,他伯父自然不能永远压在他上。拉拢朋党,去做那一呼百应的权臣,距离奸佞也就差一步之遥。
  他总还想着规劝,但他再也想不到,邵伯举自点中了探花的那一刻,就已经深陷权力之中无法自拔,为了拉拢朋党,站稳脚跟,无所不用其极。
  直到他手里握住了邵氏兄弟的罪证,他便把剑锋也向他指了过来。
  初始还好言哄骗,想要他把证据还给他。后来见他不肯交予,便让他那堂弟向他们下了狠手。
  肩头的伤隐隐作痛,扈廷澜知道那痛意其实不是伤,是昔日形影不离,交情过命的好友横刀相向。
  他也曾试着把证据转移出去,找人告发到朝堂。
  但他找了谁,谁便便邵伯举盯了起来。
  邵伯举对他实在是太了解了,了解到干脆想要以旁人威胁于他。
  他只能去信让相熟之人都避开邵氏兄弟,又带着知晓他罪证的一众人,暂时躲藏起来。
  料想这么多人不见踪影,朝廷也会发觉。
  但他却忘了,躲起来的都是拂党众人,本就在朝中被排挤冷落,而邵伯举则正是皇上眼前红人,谁人不卖他面子。
  邵伯举自然也不会坐任他们将他作恶罪证放出去,那邵伍兴手段狠辣,压得他们连潜藏都艰难。
  直到后来,邵伯举欲强娶静娘,威胁他们这些杜阁老从前的追随之人,乖乖交出罪证,反而引得京中一夜之间传闻四起,找的人才多了起来。
  但这么多人,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信,倒难以分辨。
  最初他们想着干脆将证据交给永定侯府。
  然而永定侯府于文臣不对付,那位陆侯更是权臣中的翘楚,极其深不可测,他同众人商议多次,都未能成行。
  谁想一纸赐婚,静娘竟成那陆侯的妻。
  众人前几天就论过此事。
  眼下的陆侯,他们能不能信任呢?
  而今日,归林楼开楼收书的消息就传了来。
  “哥,纵然不敢轻易相信那永定侯,但是我们也该相信静娘。”扈亭君看向兄长苍白的脸,“你的伤不能再拖了!”
  众人被追捕多日,也都不免受了些伤,其中扈廷澜的伤势最重。
  保定书院的廖栩廖先生亦开了口。
  “那陆侯能不能信,我们思量不出来,便交由静娘来决断吧。她若信那陆慎如,陆氏将我们救出来,只需须臾之功。若是不信,我们再议他法。”
  扈廷澜默了默,缓缓点头。
  他这就叫了妹妹,“你与静娘最亲近,你来给她递信,就藏在书中传递过去。”
  扈亭君连声应下。
  倒是扈廷澜又想了想,“直接递出我们所在地点恐不妥,若能有一人进京与她面见就好了。”
  扈亭君这便道自己可以去。
  但廖先生摆了手,“邵氏手下的人对你太熟悉,你去不得,还是我去吧。”
  但他腿受了伤,连路都不好走。又有几人道自己可以前往京城,扈廷澜看过去,最后见一人将手臂上止血的白布带勒紧,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诸位何苦相争,去见我嫂子,自是我来走这一趟。”
  众人皆朝他看了过来。
  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着一身竹青色长袍,腰间配了剑,说话间自带三分笑意,举手投足既有读书人的文气,又不乏武人的矫健。
  是蒋氏六郎,蒋解元蒋竹修的弟弟,蒋枫川。
  他说要去,众人静了一静。
  扈亭君问了他一句,“六郎,合适吗?”
  蒋枫川笑了一声。
  “有什么不合适?我哥命薄,嫂子总不能一直给他守着不是?眼下再嫁是好事,我本也要去京中给她送去贺礼,此番正好看看她过得如何。”
  这话说得倒也没问题。
  而且蒋枫川是近来才因与邵伍兴的人冲突,才误打误撞找到了他们,邵氏对他不熟悉。
  扈廷澜想了想,点了头。
  众人无有异议,蒋枫川笑着回身准备启程了。
  但他身边的惠叔看了他一眼。
  惠叔是蒋三郎蒋竹修从前的伴在身边的人,蒋枫川离家上路,穿了哥哥的衣裳,牵了哥哥的马匹,也问了哥哥的旧人可要与他同行,惠叔便跟了他。
  这会惠叔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六爷真去?”
  “怎么了惠叔?我去看看嫂子不行吗?”
  他挑挑眉,又跟惠叔笑了笑,“您放心,孰轻孰重我还晓得。”
  说完,星眸抬起往北面京城的方向,遥遥看去。
  *
  京城。
  一连几日下去,归林楼里收来的书越来越多了。
  但陆陆续续地,众人从浩繁的书册里,挑出了几本不太一样的来。
  杜泠静初初见到上面字迹的时候,手都颤了。
  不是旁人的字,正是扈亭君!
  只是这些书收来的零散,亭君也不敢大张旗鼓地传信,她仔细拼了几日,厘清了时间,是三日后,地点是京城北面。
  至于城北何处,还不知道。
  秋霖艾叶他们,连带着侯府的人,已经快把眼睛都看瞎了。
  书册实在是太多,靠杜泠静一人分辨是不可能的。
  她眼睛本就不好,昨日痛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陆慎如来了一趟,直接将人带回了侯府。
  但杜泠静还是偷偷让秋霖带了两箱书回来。
  今日她刚要翻一翻,男人便走进来。
  “娘子的眼睛若是不要了,卖给我,多少银子我都要。”
  杜泠静:“……”
  她瞧了他一眼,他这两日似是因为西北有些军务甚是忙碌,但他这会走过来,拎了交椅就坐到了她案边的,拿过一摞书,一本一本替她翻了起来。
  她捞不着看,只能看着他看。
  他笑了笑,由着她瞧着他,他低头细细去寻那些书里可能潜藏的暗号。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暗了下来。
  杜泠静起身给他点了灯,正要说算了,还有明后两日的时间,约莫也来得及。
  不想男人翻书的手忽的停了下来。
  他手指上,杜泠静一眼看过去,在那些细小的书评里,有三个字不太一样。
  正是扈亭君的笔迹!
  找到了!
  是三日后,城北八里外的火神庙!
  杜泠静止不住地深吸了一气。
  “就是不知道是谁来。”
  亭君会来吗?或者是别人?
  男人亦站了起来,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不管是谁,我陪你过去,一定能接上此人。”
  秋深了,她的指尖发凉,可他的掌心却总是足够温热。
  热意与力道,皆从他掌心传过来。
  这时,门外有嬷嬷问话的声音,她听见他应了一声,嬷嬷走了进来,许是一进门便看到两人双手握在了一处,眼睛眨着,眼角的褶皱间露了些笑意。
  杜泠静要抽回手,男人没松。
  嬷嬷笑意更浓了,但什么也没说,只进去内室,打开香炉,悄然点上了一块香。
  是春香,合欢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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