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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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瑞雪说得她脸颊都烫起来,铜镜映着她脸上绯红颜色。
  可今日,她看住了立在风口的姐姐,心中莫名跳了一跳。
  侯爷是见过她,但更是见过大姐。
  那日在外院书房,侯爷还同大姐单独叙了几句,然后便说了初六就要大婚的事。
  会不会……她看向大姐身形细挺,乌发长眉,水眸羽睫,此刻沐在秋风中,似乘风偶至又即将飘去的仙子……
  会不会侯爷,心里其实也是中意大姐的?
  就算是她做了他的新娘,他也不会忘了原本要娶的是大姐?
  小姑娘咬了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酸滋味。
  她不由地开了口,不知自己想说什么,却道,“侯爷送来的聘礼比寻常聘礼要多上许多,想来,最初侯爷是给姐姐的,那姐姐要不要……”
  话音未落,大姐转头看住了她的眼睛。
  “二妹想说什么?”
  她一愣,没开口回答,却听见姐姐道。
  “那都是你的聘礼,侯爷也是你的夫婿,旁人同这些都没关系。”
  那管嗓音淡淡的,却直点到了她心上,“妹妹确实应该少思少虑,守心正念。”
  杜泠静说完,最后看了妹妹一眼,转身回房中去了。
  门外一时无人,瑞雪忍不住道了句,“大姑娘跟姑娘说话,怎地这般不客气?姑娘眼看着就要做侯夫人了。”
  小姑娘却没回应什么,咬唇怔了半晌,才回了神道,“我们回去吧。”
  ……
  杜家要办喜事的忙碌,忙不到杜泠静的西院里面来。
  她则特特叫了阮恭,问及了另外的事。
  “官府和锦衣卫都去巡查了扈氏兄妹的下落,到现在还没找到?我们派出去的人手呢?”
  自杜泠静得了扈氏兄妹失踪的消息,就连续三次加派人手找人,但此刻阮恭只跟她摇头。
  “眼看着两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似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这么说,见姑娘皱眉,“莫要胡言。”
  阮恭连道失言,“扈大爷和扈娘子他们没找到,未必就出了事,兴许是藏匿在了隐秘之地,谨慎避着这些杂乱寻找的人手。”
  杜泠静的人手自是去救他们的,但旁人,尤其是邵家的势力可就未必了。
  邵伯举因杀人风波被皇上撤了进宫侍读的差事,可眼下扈氏兄妹的事情没有下文,邵伯举虽不能解除嫌疑,但也不能被定罪,时间一长,反而松快了许多。
  近来朝中就越发有人替他分说,离着他撇清关系不远了。
  一旦邵伯举恢复昔日恩宠,杜泠静倒没什么,迟迟没有出现的扈家兄妹就境况不妙了。
  她长叹一气,一边吩咐阮恭继续差人找寻,也仔细留意有没有莫名递来的消息字眼,一边将眉心捏了又捏。
  “……到底出了何事?”
  可惜不管扈家兄妹出了何事,她都一时出不了府邸的门。
  替嫁之事若想更加顺理成章,莫过于她突发急症,杜家不得已才换了新娘。
  日后那位侯爷追究起来,也算有个说辞。但届时他要如何,就同她无关了。
  *
  积庆坊。
  侯府的喜庆丝毫不逊色。
  然而内院仆从们忙碌得脚不沾地,外院书房里,气氛却有些发沉。
  “顾家的人,频繁出入姑娘置放嫁妆的宅院?”男人嗓音略抬了抬,叫了崇平,“你仔细禀来。”
  崇平上前。
  他说杜家因着二夫人卧榻的缘故,在同坊相邻的胡同里临时典了一处小宅,专门用来放置姑娘出嫁的嫁妆。
  这嫁妆原本就安置好了,约莫六十四抬,当然是原本为了大姑娘嫁邵伯举准备的。显然圣旨赐婚姑娘和侯爷,侯爷下的聘礼贵重繁多,杜家的嫁妆也不得不多置办了些,到了七十二抬。
  到底杜致祁是嫁侄女不是嫁女儿,能凑上七十二抬就算说得过去。
  谁想前两日杜致祁忽的又往上加了十六台,竟然要凑八十八抬。
  但嫁妆箱子置办了,东西却未见购置。
  崇平听说之后就觉奇怪,让人盯了那院子三天。谁料却见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杜家没来人,顾家却来人了。
  “……他们专挑了深夜无人时,贿赂了夜巡的官兵,从万老夫人的陪嫁小宅里,抬了东西往那嫁妆院子里去,此事行得极为隐秘,看样子不想让外人知晓。”
  崇平说去,又补了一句,“前两日都是万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带人去的,昨日万老夫人的独子顾大老爷突然去了一趟,也办了些物什进去,但后来又抬出来一些,颇为古怪。”
  崇平今晚也安排了人手盯着,但这会先禀告了侯爷。
  他见侯爷脸色沉了几分,忽的转头叫崇安进来。
  “姑娘这几日如何?”
  崇安见侯爷同自己哥哥都面色微沉,他也不免紧张起来,但大姑娘那边没什么异常。
  他不禁道,“属下见阮恭、菖蒲他们这几日,也都忙乎着喜事,不见因何犯愁。且属下见姑娘身边的小丫鬟艾叶,还往外城的花市上买了两把新花壶,道是姑娘进来每日为花浇水,用着趁手些。”
  这话一出,崇安就见他哥皱了皱眉,他不知哥皱眉做什么,却听侯爷问来。
  “你确定她每日亲手浇花,不是旁人?”
  崇安确定是杜家大姑娘,因为那小丫鬟艾叶买花壶的时候,让店主专门挑了轻的来,还说,“我们姑娘是提笔写字的手,每日写字都够累了,浇花不能再累着。”
  崇安将这话原原本本说给了侯爷,“听说是杜二老爷给姑娘送的八盆名菊,姑娘颇有兴致。”
  谁料侯爷脸色却沉了下去,突然吩咐了他。
  “取我的夜行衣来。”
  *
  夜深了,京中的酒楼茶馆陆陆续续地送走了最后的宾客,城中除了更夫便是巡防的卫兵。
  陆慎如从北面进了澄清坊,当先就路过了杜家置放嫁妆的临时宅院。
  他只略略一站,就见一行十来人,抬着东西进了那宅子里。
  崇平耳语,“侯爷,都是顾家的人。”
  顾家的人跟大姑娘杜泠静可没关系,有什么必要往她的嫁妆箱子里添东西?
  男人唇下绷着,稍稍闪身就进到了院中。
  这些顾家的人在院外猫着,在院内倒也不出什么声,只一味往嫁妆箱子里放置东西。
  陆慎如看了崇平一眼,崇平意会,当即手下一弹,弹到了一个小厮怀中抱着的一对瓷瓶上。
  瓷瓶咚得响了一声,静谧的夜中异常刺耳。
  那当头的管事顿时一眼瞪了过来,那小厮当即苦了脸,“我没碰着呀?”
  话音没落,那管事眼睛更瞪过去,小厮吓得不敢出声,不想脚下忽的又被什么打了一下,他本就紧张,这下差点摔倒。
  那管事再看不下去了,一步上前接过瓷瓶先就近放去了箱笼里,接着一脚将那小厮踹在地上,小厮一声不敢吭。
  管事却压着嗓音道,“这些都是老夫人库房取出来的,给二姑娘备的嫁妆,可是要带进侯府里去的,谁要是出了纰漏,别怪我告到老夫人面前,一顿板子少不了!”
  众人皆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墙角的阴影处,崇安也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不可思议地目光从顾家的人身上掠过,看到他哥,最后看到了侯爷身上——
  顾家的万老夫人,竟然敢偷换侯爷的新娘?!
  竟敢把大姑娘换成二姑娘?!
  漆黑的墙角暗处,只有上面缺了一角的瓦片缝隙里,一道惨白的月光落下,恰就落在了侯爷的唇角。
  崇安见侯爷唇角微微扬了起来,缓缓点了点头。
  “顾家……好的很。”
  话音落地的瞬间,崇安后背的脊骨紧了一紧,但再转头看去,侯爷竟消失在了夜色中。
  澄清坊杜家还挑灯忙碌着接下来的喜事,正院进出总还有人,倒是西侧院人静了许多。
  陆慎如看向庭院廊下的八盆菊花。
  每日都为这些菊花浇水,这么有兴致。姐妹互换的事……她也有份吧?
  男人抿了唇,默然从廊下转了过去。
  她房里亮着灯,窗子半开着,夜风漫进房中,淡淡的书香伴着灯的烟火气则飘了出来。
  他看过去,恰看到了她正坐在书案前。
  男人脚下立住不动了,见她先是左手支了脸颊,右手翻着那些泛黄的书页,忽的想到什么,又正了身子,提笔落下字来。
  这一写,一刻钟都没搁笔。
  直到书案上的灯越发暗淡,最后颤了一颤,几乎熄灭在灯油中。
  她这才回过神来,男人目光落在她抬起的脸庞上,见她眼睛似是疲累起来,用力地闭了几下,他皱了眉,却听见她叫了秋霖。
  “重新续根捻子来。”
  秋霖却道算了,“姑娘算了吧,这么晚了,再写下去眼睛真受不了。”
  男人深以为然,但她却道再做一会,从一旁的匣子里自己找出了一根捻子来,拿过灯又添了油,罩了灯罩。
  她道,“三郎做的灯与寻常不同,光散而不颤,瞧着倒也不甚太累。”
  她说完,亲手捧着那盏灯,又坐到了书案边提起笔来。
  窗外,陆慎如却在暗处瞧着那灯,恍惚了一下。
  那是殷佑三年,他刚从宁夏边关折返回西安探望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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