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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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叔父为整个杜家选了这条路,可有和杜家其他人商议?”
  青州杜氏一族除了杜致祁,还有几位举人,甚至可能很快要出下一位进士。然而杜致祁为了瞒住侄女,哪里有把半分消息透给青州老家?
  除了他,旁人根本不知晓。
  杜泠静声音徐徐,但却似一把剪刀,直戳到了杜致祁最虚薄的心口。
  他腾得站了起来,一把扫落了手边茶碗。茶碗坠地应声碎裂,杜致祁满脸青红。
  “这杜家,到底是我做主,还是你杜泠静做主?!”
  房内一片死寂,院中,阮恭几乎要冲进了门里来。
  杜泠静目光越过窗子止住了他。
  书房静悄悄的,格局并未大动,但杜泠静这才看到,父亲的书房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书案上没有父亲连声叫苦的高高案牍,窗下没有他为新政彻夜难眠时偶卧的躺椅,书架上他爱不释手的书被转到了边缘,连他插着画卷的瓷缸也被移到了墙角。
  更不要说,父亲亲自给她启蒙的时候,特特给小小的她,打的一套圆圆胖胖的矮桌矮凳。
  那时候,父亲还不是高官阁臣,还有闲暇的时间,每每见她写出像样的字来,便忍不住激动地将她高高抱着举起,“我的静娘真有文气!”
  可她那时不懂,只一味提醒爹爹,“爹,女儿都大了,不能抱这么高了。”
  爹用笑得不行,“才七岁,怎么就大了呢?便是十七岁,也是爹的小静娘!”
  可是爹不会想得到,十七岁那年,她已没有爹了,再也没有了……
  杜泠静目光掠过书房每片砖瓦,越细看,越捕捉不到父亲从前任何一点的印迹。
  父亲走远了。
  她忽然觉得这样很好。她不想让爹看到,他唯一的胞弟和他的女儿,在他生前的书房里争得面红耳赤。
  若看到,爹会难过吧……
  书房安静书房,窗外有细风吹进来,吹起书房内淡薄的书香。
  杜泠静敛去心口漫出的酸意,眼眸微垂。
  “侄女并无僭越之意。”
  她缓了言语,杜致祁也不想真跟她闹僵,顺势坐了下来。
  杜泠静略作思量,跟他再次开了口。
  “侄女确实不欲另嫁三郎以外的任何人,但此番邵氏突然求娶,毫无征兆就想在中秋定下此事,就算要为雍王助力,也太过仓促。
  “如此仓促,侄女反而以为,内里恐有我们不知的猫腻。”
  这话让杜致祁抬了眼。
  第5章
  这话令杜致祁忽的一顿。
  从邵氏让人来探他意思到今日,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
  杜致祁心下快跳了几下,听见杜泠静又开了口。
  “邵氏若只想寻杜家助力倒不怕,怕的是,他正同慧王一派斗法,又或者干脆事涉什么隐密,需要借杜家这点剩余的名头来填。”
  杜致祁额头蒙蒙冒出了细密冷汗来。
  杜家还剩什么,也就这点名头了。
  他一直在外做官,拢共来京里不到半年,许多事确实看不清。不过他还是瞧得出来,雍王一系与慧王一党,龙争虎斗越演越烈,明面上看得见的,尚且不胜枚举,更不要提下面看不见的。
  慧王年幼,或许不懂,贵妃久居深宫,也不便出手,但那永定侯陆慎如,岂是吃素的?
  杜致祁突觉事情可能让他想简单了,脚下发虚,手扶椅背慢慢坐了下来。
  杜泠静见状,反而起了身,正经同叔父行了一礼。
  “同邵氏这门亲事,侄女不愿,此事亦暗藏不妥。还请叔父三思而后行。”
  她躬身行礼,起身时见杜致祁没再不耐、恼火,反而似后知后觉一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道了句,“知道了。”
  杜泠静没再扰他思量,退出了书房。
  秋霖和阮恭快步上前来,见姑娘微微颔了首,两人皆深吸一气镇定下来。
  杜润青避在另一侧,从旁看着三人走远,端了茶水到书房门前。
  她禀声入内,见杜致祁坐在圈椅上,一手支着额头,两指头捏在太阳穴上,沉默不言。
  她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爹,大姐和邵氏的婚事……”
  话没说完被打断了去。
  “好了,此事不要再提。”
  杜润青一怔,还要说什么,见父亲已经示意她离去。
  她只好放下茶盘退出去,听见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声,好似把好不容易积蓄的精气神,都无望地叹了出来。
  看来大姐说服了父亲,将这门亲事拒了。
  分明昨日父亲还踌躇满志,今日便垂头丧气。
  杜润青不晓得大姐都说了什么,但出书房时,见到青州来的车夫将马车停了进来,大姐身边的管事丫鬟,正指着人将行李拿进去。
  杜润青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给大姐安排下榻处。
  去岁母亲受伤来京城休养,他们见正院处处妥帖,便就住进了正院里。因着是她照看母亲,母亲住在正房,她就住在了东厢。
  东厢房古朴细致,她来时第一眼就看中了,不过东厢房似乎正是从前大姐在京时住了多年的地方。
  杜润青念及心里一紧。
  大姐会不会让她腾出东厢房?毕竟祖父时的小宅能变成如今阔大府邸,是伯父生前之功。
  然而她却见搬行李的仆从,都往西路院里去了。
  大姐没回正院,直接住去了西路偏院里。
  杜润青微讪,却见衔接两院的月亮门后,大姐换了身衣裳走了过来。
  “二妹,我来看看婶娘。”
  杜润青连忙收了心思,引了她过去。
  杜泠静的婶娘去岁上山拜佛时,马车在山上出了意外,车从山上崖边坠了下去,车夫和随行的两个丫鬟都没了,独独二夫人撞在了丫鬟身上,捡回一条命来。
  这会杜泠静见二夫人静静地躺在帷帐之中,气血全无,不说不动,紧闭双眼。
  “娘这病得多休养,多半时候都服了药难以醒来,一日也就有两三个时辰清醒,姐姐勿怪。”
  杜泠静自不会怪,反而同杜润青道,“你操持家中,还要照料婶娘,委实辛苦了。”
  杜润青低头摇头,“是我该做的。”
  姐妹二人又说了几句,然而两人差着年岁,又没相处过,杜泠静见妹妹在自己面前并不想多言,便让秋霖留下了一匣子药材给顾氏,不再打扰离了去。
  ……
  之后的三日,杜府安静得似不曾发生任何事。
  杜泠静独自住在西路偏院里,她记得父亲购置西路院的时候曾说,“以后你叔父也做了京官,这一路就给他住,院子建的阔大些,他家人口多,住起来舒坦。”
  但叔父一直没做到京官,反而是她此番来京后,住进了这西路院里。
  秋霖撩帘子进来,小声同她道了一句。
  “奴婢特特瞧着二老爷没出门,一早就进了书房没出来,同前两日一样。”
  今日是八月初十,距离中秋夜宴宫中赐婚,还有五日。
  而今日则是宗人府接名帖的最后一日,今日一过,名帖就要送入宫中,再往宗人府去也来不及了。
  秋霖恨不能睁开眼就盯着二老爷,一直盯到日头落到西山下。
  “今日也没人来寻叔父吗?”杜泠静翻过一页书,日光照着竹影落在她的书页上。
  秋霖说来了两个同年寻杜致祁吃酒,“不过二老爷没雅兴,人家便走了。”
  送去宗人府的名帖可不能让人代送,弄岔了可是要出事的。二老爷没出门,便不可能送出去名帖。
  秋霖还另外派了丫鬟艾叶,特特在书房旁紧盯着,但听见姑娘又问了一句。
  “邵家的人,也没有过来寻叔父吗?”
  这话问得秋霖肃正了神色。
  她说没有,“还真没见到一点影子。”
  她说着近到杜泠静身前,“姑娘不觉得奇怪吗?那邵探花同姑娘并不是不认识,他突然起意娶姑娘,怎么不使人先来探探姑娘的意思,反而寻到了二老爷这里。”
  是,这正是奇怪之处。
  杜泠静合起了手里的书。
  邵伯举认识她,从前在京城就有过几面之缘。
  父亲在京时颇为照料从前的同僚扈世伯的一双儿女。妹妹扈亭君与她同岁,与她情谊颇深,便是她回了青州还有书信往来不断。而哥哥扈廷澜则与邵伯举曾是同窗好友,相知相交多年,共进共退。
  她因着扈氏兄妹认识邵伯举,此番邵伯举突然求娶,不走扈氏兄妹的路子,反而想要同叔父直接定下,难道不奇怪吗?
  更何况,扈亭君同她两月前的书信中,可没提及此事。
  昨日她已另给亭君写了书信。扈家在沧州,快马过去两日可打个来回。
  ……
  时过午间,府里也没有旁的动静。
  日头每下山一寸,杜二老爷往宗人府递名帖的事就少一分可能。
  前院杜致祁让人翻出经年的邸抄,在书房里烦闷地翻看;
  仆从在准备中秋祭月的案台,暂时只摆在内院角落的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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