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谁是我的正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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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Y:在忙吗?
  韩小闲:不忙。
  XXY:可以通电话吗?
  她犹豫一下。
  韩小闲:嗯。
  叮叮咚咚——
  “喂?”
  “听见了,晓娴。”
  她也听见了,呼呼的风声。
  “你在室外?”
  “嗯。”
  “这么晚了。”
  “还好。”
  她又听见了,轻微的爆破声,噼噼啪啪。
  她能感到寒风中有热浪扑过来,火舌在眼前舞蹈。
  “唔……”他似乎在搜肠刮肚着可以和她说的话,“我妈卤了五斤牛肉,明天给你送去。”
  韩小闲笑道:“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不敢笑得大声,怕打扰到亡魂。
  她的笑给了他抚慰。他不是真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和她讲,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不全给你,我们分。”
  “帮我谢谢汪阿姨。”
  “嗯。”
  “她在你旁边吗?在的话我直接和她说。”
  “夜里风大,我让她先回去了。”
  “这样……”她喉咙有些紧,吞咽口水才缓解,“你离火远点,飞出来的灰温度很高的,小心烫伤。”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一时之间连呼吸声都远去了,仅余风中的燃烧声。
  “离远了有点冷。”
  他是只靠一件轻薄羽绒服就能过冬的好身体,多穿一件毛衣都嫌热。
  “也是……”她说,“毕竟冬至,夜晚太长了。”
  冬至。他回家是为了看望他父亲。
  白天去扫了墓,晚上回到市里,找一处没什么人经过、四周没有树木的空地,拿白色的粉笔在地上画大半个圈,留个口子当出口,烧些锡箔元宝、纸股票、纸豪车,让父亲在那个世界不用拼命也能过上好日子。
  “你还记不记、记得……”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又结巴起来,他蹲下身抱住双膝。
  “记得什么?”她自然地接过话。
  “西、小时候,他们让我读课文,笑、笑我,你把我拉走,带我找老师告状。”
  她在回忆里翻找了会儿,想起来了,声音里有笑意:“是有这么回事。我小时候胆子可真大,用现在的话来说算是个‘小孩姐’了。”
  “嗯。”他勾起嘴角。
  他真想念她拉着他的时候。
  谢修一盯着火光,嘴角慢慢降下去了。她拉着他的记忆太久远了,细节被稀释殆尽,他不再能靠记忆里她的温暖来慰藉自己。
  而这火如此鲜明、灼热,不断让他回到那天。
  刻板印象里的葬礼应该是阴湿寒冷,在飘着细雨的清晨,空气里悬浮着刻意压低的啜泣。可那天却偏偏阳光明媚,天是罕见的湛蓝色,点缀着几朵蓬松的云。
  家里的长辈沉重地按着他的肩。
  “现在你是一家之主了。”
  一家之主要迎接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要和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沟通道别仪式的细节,要支撑住发懵的母亲。
  一家之主要当第一个瞻仰遗容、为死者献花的人。
  献花就是道别。
  他捏着白色的百合,眼神躲着棺材里的人。
  所有人都在等他先道别,母亲在等他先道别。
  要是她在就好了。
  要是她能拉着他就好了,拉着他,走在他前面,把花放下去,告诉他,时候到了。
  他真想念她拉着他的时候。
  “小谢,小谢?”韩小闲对着手机喊了几声,谢修一没答,“喂?你还在吗谢修一?”
  他还在吗,他去了哪?
  “长长?”
  火光映照着的双眼瞪大了。
  “我在。”谢修一说,“快烧完了,再陪我一会儿吧。”
  “啊、哦……好。”
  后来谁也没有再在电话里说话,直到祭奠的火熄灭,谢修一静静地说了句“再见”。
  长长是谢修一父亲给他起的小名。
  谢修一搬到乙市以来,韩小闲第一次进他家。
  他穿着围裙来应门。
  韩小闲:“哇……”
  他立刻面色羞赧,耳尖红得像生了冻疮,指了指换鞋凳旁整齐摆放着的白色毛绒拖鞋。
  韩小闲把脚伸进去,有一种摸到猫肚皮的满足感。
  从厨房飘来阵阵鸡汤的香味,韩小闲吞吞口水,问:“要帮忙吗?”
  谢修一摇摇头:“快好了。”
  韩小闲便去餐桌边乖巧等待。
  不一会儿厨房里呲拉一声巨响,听上去是在炒素菜了。韩小闲往厨房张望,心里忐忑,肢体小动作也一堆,一会儿把桌上的抽纸盒摆摆正,一会儿站起身绕着不大的客厅逛一圈。
  谢修一的家走极简风,桌上摆件、墙上挂画一概没有,家具也只有最常见的,韩小闲估计都是房东的,沙发旁没有地毯,电视柜上也空空如也,甚至电视都没有接电源,唯一放在明面上比较有个人色彩的就只有工具箱,他带去过韩小闲和周倩家里的那只。
  韩小闲在沙发上坐了半分钟,坐不住又站起身,找到卫生间洗手。
  这个小区的房型大多一厅两房两卫,韩小闲没敢去谢修一的卧室,在连着客厅的卫生间搓洗手液。
  她要问问他爸爸的事吗?
  谢修一的父亲几年前脑溢血去世,人走得突然,留下汪阿姨一个人照看家里的生意,到后来也没能坚持,谢父一腔热血打拼起来的公司拱手让人。至今韩小闲仍会听到妈妈唏嘘此事,她爸也受到刺激开始锻炼身体,花了两年把BMI降到了绿色区间。
  听说谢修一盘下宠物医院的钱是抛掉家里公司股份得来的。
  关于谢修一家里的跌宕,韩小闲全是听说的。悲剧发生的时候她也在自己的悲剧里,初恋破裂、事业前途未卜,偌大的世界里她找不到一个容身之处。
  现在韩小闲的问题妥善解决了,但谢修一的没有。
  她似乎该说些话来安慰他,可她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都不在彼此的身边。
  漫长的年份和剧烈的变故横亘在他们中间。
  韩小闲清晰感知到谢修一并不把她当做普通朋友,他不会在给父亲烧纸的时候给一个普通朋友打电话,而这同样不是一个能以“青梅竹马”糊弄过去的举动。
  他的表现就像是……
  韩小闲双手伸在水流下不动了。
  他的表现就像是他深爱着她。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们才重逢多久啊!
  而且他知道她的,若他真对她有那种感情,怎么能允许?
  他怎么能一句话也不对她多说?
  他怎么能一点额外的期待也不表现?
  韩小闲糊涂了。
  她不再爱了但她曾经爱过。
  爱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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