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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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使神差地,他想起白日这位看起来面善的宴大侠,倒是难得冲动地找了过来,到了后他才觉得唐突,于是便没半夜叨扰。
  隔着屋顶,他听到房里的人翻来覆去,偶尔还有几声叹息,似乎满腹愁绪,正巧人半夜起了床到屋顶上赏月,他本欲和这人谈谈两个孩子的后续该如何处理———
  他那傻徒弟看起来风流实则一根筋,若是真喜欢上一个人便很难再移情别恋,如今生死相隔,是不是要以泊渊的名义在谷里给那孩子立个碑,至少还有个能怀念的去处。
  谁知三年多的时间,都做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是单相思。
  养徒弟,难。
  宴明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了后聂暗看起来有些心力交瘁,他的回答也没问题啊?几年前聂暗单独见了金鲤,也没表现出对泊渊新交的朋友的不喜,难道———
  “抱歉。”宴明面露歉意,顶着这副外貌,他干脆直接坐实了自己金鲤长辈的身份,“是我们家孩子连累泊渊受了这份牢狱之灾。”
  “和这无关。”聂暗叹气,“他若是不管不顾,我反倒失望。”
  聂暗只觉得自己这一月的话都在这一天说了:“宴大侠既然为金鲤长辈,可否帮我劝一劝泊渊?”
  宴明面上有些纠结,实在是之前鹤卿说弯就弯和顾铮宅邸里看见的那些给了他相当大的刺激,哪怕摆烂了几天心态缓和了点,他也有点扛不住第三次刺激了。
  不过泊渊和金鲤相处的时间最短,第一年还满天下到处跑,一心提升武艺锄强扶弱,他这边翻车的可能是最小的———泊渊自己都口口声声说是挚友呢!
  宴明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每日散件都会重置,他担心明日抽不到【流光容易把人抛】,没办法伪装成“宴大侠”。
  “这种事,旁人劝大抵是劝不来的。”宴明说,“总要自己看开才好。”
  他的语气是温和的,连拒绝都都委婉,聂暗无意强迫一个刚失去至亲的人强忍着悲痛去安慰他人,而且看着月色下那张清俊的脸,他忽然想到若是那个少年还活着,以后大约也会长成这般模样———可惜,没有以后了。
  那傻徒弟见了,许会更难过也说不定。
  “深夜不请自来,叨扰了。”聂暗起身,“我明早便会带着徒弟从西城门离开兆丰,告辞。”
  聂暗的功夫极好,动作行云流水,脚尖几个轻点兔起鹘落,便消失在了宴明的视线中。
  .......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眠的聂暗仍旧精神奕奕,他牵着匹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蔫头耷脑的青年,一个面色羞愧,一个面容沉郁,前者因为自己报仇不成反倒连累他人而越发愧疚,后者抱着遗物难受得一夜辗转反侧心如刀绞。
  聂暗正牵着马在出城的队伍里排着队,回头看到这幅情景,不由拧起了眉,一个二个正值青年,怎么看起来这般死气沉沉?
  还是历练得少了。
  他正准备张口说点什么,冷不丁地后方来了个少年,他抱着两个袋子跑到聂暗面前:“这位大侠———”
  或许是跑得急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这少年在他面前缓了一小会儿后才继续道:“有人托我将这些交给您!”
  他把怀里的袋子递给聂暗,这袋子做了收口,能很方便地挂在马背上,聂暗打开一瞧,一袋是路上消磨时间的干果糕饼,另一袋则是林檎。
  “谁让你给我的?”
  那少年愣了一下,随后转头一指:”那边的客人托我交给您的!”
  兆丰东南西北四个门,城门附近都有不少像少年这样的人,做些替人跑腿送信或是为外地客商介绍城内情况的活计,以此挣些银钱补贴家用。
  聂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条道远远的尽头,有人冲着他挥了挥手,是江湖侠客的打扮。
  聂暗心下了然,难怪这些干果糕饼都是泊渊爱吃的东西,不过这位姓宴的侠客竟然连他和友人告别时送林檎代平安的习惯都知道,应该是泊渊那小子以前提过吧。
  他扬声道:“多谢!”
  声音不算太大,但习武之人都能听见。
  聂暗将装着干果糕饼的那袋丢到泊渊怀里,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泊渊脸上少了点沉郁:“师父你还记得给我买吃的?”
  他师父什么时候这么体贴、这么细心了?
  “不是我买的,有人送的。”聂暗示意泊渊看后方,“都是你爱吃的。”
  泊渊猛然回头,熙攘的人群里只有一个熟悉的背影,他攥紧了袋子,下意识地想追出去:“小鱼.......”
  “那不是金鲤。”聂暗抓住了他的胳膊,“是他的长辈。”
  泊渊脸上的那一点激动淡去,他摸了摸腰侧那个他连夜改造的小盒子,脸上的表情化作了有点怔愣的失落。
  不是金鲤.......
  小鱼如果还在,以后大概也会长成宴大侠的模样吧。
  出城的队伍马上就要排到他们,聂暗交了三人的路引,和人群一起慢慢出了城,城门外他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走了!”
  三匹马从快走到小跑,最后在官道上疾驰,他们赶路赶得不是很急,离开兆丰第二日的傍晚,镜州与梅州交界的官道上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远远地,一面印着【秦】的玄旗在风中飘扬————是得胜归来的悬霜军。
  领头的是个年轻小将军,并未披覆重甲,而是穿着一身轻便骑装,两方在官道上照面,身着褐灰骑装的小将军对聂暗打了个招呼:“聂谷主。”
  聂暗曾对秦曜有过指点之谊,他在马上抱拳回礼:“恭喜秦小将军得胜归来。”
  秦曜颔首:“多谢。”
  两方就此擦肩而过,一方奔向兆丰,另一方则奔向汀州。
  聂暗注意到秦曜的左胳膊上绑着白布,也不知悬霜军中的何人去世了。
  第42章
  “本王是大殷宗亲, 当今天子的皇叔,你不过一从三品,有什么资格问罪本王!”
  儋州文安王府内, 一着朱色王袍的中年人怒目圆瞪, 他面色焦枯,因为长时间生病而脸颊消瘦,瞪起人时那眼睛仿佛要鼓出来,显得格外凶狠, “区区一从三品,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文安王为超品侯爵,他也向来以自己的身份为傲,根本无法容忍卑贱的人在他面前拿捏他的错处———一国王侯怎么可能有错?他再有错那也是家事,轮得到顾铮这个外人操心吗?
  附近的人都噤若寒蝉,府外的人没见过这阵仗, 府内的人胆战心惊, 顾铮坐在他的下首, 把玩着茶杯不说话, 脸上是自若的笑意, 恭敬中透着散漫。
  文安王就差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分尊卑了,顾铮却浑然不在意,甚至在文安王怒气稍歇的时候提醒:“王爷不妨多喝些茶水, 上路之后可就没府中这般周到了。”
  文安王:“......”
  这人莫不是听不懂话的棒槌?
  他猛地一拍桌子:“来人!把他从王府里丢出去!”
  他一声令下后,周围的侍从犹犹豫豫地围上来, 却不敢动手,顾铮随手放下茶杯,杯底和檀木的桌面碰撞,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
  “证据确凿已呈至陛下案前, 王爷若真有冤屈,不妨上京向陛下哭诉,陛下明断秋毫,必不使王爷蒙受不白之冤。”
  “什么叫‘若真有冤屈’———本王本就是冤枉的!”文安王提高了声音咬死不认,“就凭你给本王看的那本册子?一面之词便能定了本王的罪?”
  “更详尽的证据在陛下手中,王爷若有冤,还请随臣上京自行分辩。”顾铮道,“又何必与我胡搅蛮缠?”
  敢当着文安王的面说他胡搅蛮缠,若是文安王能脱了这场罪,顾铮怕是要遭殃,但正是他这种有恃无恐的态度,反教文安王心头一沉。
  ———若不是确定他翻不了身,顾铮绝对不会对他这般不客气,他的态度,也隐隐代表着当今天子的态度。
  文安王惶恐之余又觉得悲凉,好歹叔侄一场,他再怎么错也是长辈,殷容竟然不发正式旨意,仅是派了个从三品的文臣带了道手谕,便要这样潦草地将他擒拿上京。
  从吃了那条鱼后他就诸事不顺,手里的产业隔三差五地出些问题,乱上一阵便罢了,有的还伤筋动骨,烦人得紧。
  更让他不喜的是,半年前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病了,常常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一日能有一餐吃得进去饭食都不错,他寻遍了儋州的医师也查不出原因,最后无计可施,他便写了折子去兆丰请了院判过来,却依旧没能查出根由———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患上了这场没由来的怪病,只能开些名贵的药物温养着,不至于让生机枯耗。
  直到他送到兆丰的那批心腹也生了类似的病症后,这场没由来的怪病才终于有了些许苗头———那条被他吃掉的鱼,有问题。
  民间有传言“食鲤长生”,锦鲤若得天地之造化,己身便会生出灵性,人若食之可延年益寿,面容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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