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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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西岭直视着他,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求你了,宝贝,求你……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可不可以不要提起那个人。”他的眼神垂落下去,宋西岭只能看到颤抖着的睫毛,泛红的眼尾,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泪似的。
  宋西岭别过头去,不看他的脸,喃喃地说:“傅珩之,我有多恨他,就有多恨你。”
  他记得以前有无数的人,比如心理医生、比如封燃,他们告诉他,真正放下的事情,再回想起来是没有任何感觉的,真正忘记的人,重逢时像白开水一样平淡。
  其实他知道那感觉。就像他如今能够说玩笑话一样,说起自己曾经有个爹,脑子不正常,差点儿把他弄死。他也能和任何人谈起混娱乐圈的事情,这个导演私下有什么小癖好,那个明星还跟他合作过,如此云云。
  可是唯独傅珩之,从来都是他的禁忌。
  他一直嘴硬,说自己已经不记得那些年的点点滴滴,已经放下了和傅珩之纠缠的所有时光。
  可是他分明没放下,一点都没有。
  那是他人生中最年轻最美好的年纪,那时他有着无可比拟的热烈的感情,他有着无穷的力量和勇气,他的爱,他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傅珩之,毫无保留。
  可到头来,那只是一场骗局。
  宋西岭眺望着远方由作物组成的绿色的海洋,平静地想,或许这辈子都放不下了,就这样吧,这样也好,他正好找到一个折磨傅珩之到死的理由。
  他感到自己的腿上增加了重量,余光里,傅珩之的头慢慢垂下,垂在手臂上,手臂轻轻搭在他腿上。
  宋西岭没有搭理。
  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宋西岭看到田野上有人开车拖拉机进入,轰鸣声隔着一层玻璃传入,不怎么清晰。
  宋西岭浮想联翩,觉得自己当年去学开拖拉机也比去娱兴给傅珩之当牛做马来得高兴。他假装听不见傅珩之有点沉重的呼吸声,从兜里掏出手机翻了翻。
  直到那只白色的小猫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出来,围着他们喵喵叫。
  宋西岭这才发现自己的运动裤湿了一大片。
  他推了一把傅珩之,叹了口气说:“你别这样,没意思。”
  说来也挺好笑,他也是最近才发现,傅珩之这个人眼泪还挺多的,以前可从没见他哭过。放在过去他大概率会心疼得睡不着觉,可惜他现在心如止水,没有丁点反应。
  他已经过了年纪——能随意被傅珩之挑动心弦的、无论傅珩之做什么,他都能原谅的年纪。
  哭一场两场又怎样呢?不痛不痒的。
  他手上用了点力气,推着傅珩之的肩膀把人从他身上挪开,然后站起来,一眼都没看他,直奔门口而去。
  傅珩之很快从背后抱住了他。
  “再待一会儿吧,好不好,就一会儿。这段时间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做到了,你就陪我一会儿,行么?”
  “待着干什么,跟你回忆回忆你那些深情的过去?我没兴趣,你找别人吧。”
  傅珩之道手臂渐渐收紧,就在宋西岭忍无可忍的时候,他说:“我该怎么办,宝贝,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寂寞如雪,让宋西岭心底战栗。
  怎么办?他又怎么会知道怎么办?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可曾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你现在应该这样做那样做,这样你就不会受到伤害?
  他听着耳畔错乱的呼吸,感觉有水滴不断地滑落在领口中,有点凉。他茫然地说:“我不知道。你让我走吧。”
  然而傅珩之无动于衷。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宋西岭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它像一束光,或者一道流星,猛地划破了在他们之间形成的永夜,宋西岭瞬间清醒,从刚刚浓稠压抑的气氛中抽离出来,一把推开傅珩之。
  傅珩之被他推得跌坐在沙发上,碰翻了杯子。
  宋西岭没理,接通电话。
  “你跟你妈说了吗,我这边已经说完了,我爸刚把银行卡给我,他告诉我密码会藏在嫁妆里。”杨恕欢快的声音传过来,宋西岭的承诺,意味着她马上可以和爱人远走高飞,这让她雀跃不已。
  “……啊。”宋西岭有点懵,半天才反应过来,“好。”
  “快的话,下个月就可以。你觉得呢?对我来说是越快越好。”
  宋西岭感受到身旁的目光,打开门走了出去。
  “西岭。”傅珩之在身后叫他。
  “闭嘴。”他扫了他一眼,继续对杨恕说,“可以,我没问题。”
  杨恕说:“嗯?你周围有人?你男朋友?”
  “我单身。”宋西岭迈出门槛,“先就这样,有进度了我联系你。”
  通话结束,傅珩之在身后说:“谁?”
  宋西岭回过头去,看到他通红的眼眶,沉默了一下,说:“傅珩之,你有点自觉。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第93章 滚出去……再滚回来
  宋西岭离开后,傅珩之在沙发上枯坐许久。
  太阳渐渐落下,房间里由明变暗,暮色四合,路灯昏黄的光线从半透明的窗帘中照射进来,落在茶几上被切得整整齐齐的蛋糕上。
  精心准备的蛋糕,自始至终没有被那个人动一下。
  其实宋西岭说得对,既然知道他不喜欢吃蛋糕,为什么要请人家过来?更何况,傅珩之做蛋糕时各部分比例已经形成习惯,以前都是按自己口味来,这次就算再捏着糖量,肯定也不会少。
  其实他做蛋糕也只是一时兴起,他翻到了很久之前他们的聊天记录,傅珩之问宋西岭生日想去哪儿吃饭,宋西岭说我想吃你做的蛋糕,不要太甜。
  傅珩之说那行,我给你做。
  结果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一直耽搁了。耽搁到宋西岭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荔枝跳上去嗅了嗅,罕见地没探爪子、没伸舌头,转身跳下,蹭着傅珩之的脚边卧下来。
  其实傅珩之是想好好和他说说话的,可是他好像又弄砸了。
  明天下午他即将以“弟弟的医生”这一身份面对宋西岭,他无法预测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只好把今晚当作他们彻底诀别前最后一晚,他以为他能给宋西岭留一段不错的回忆。
  结果还是弄巧成拙。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开了四个小时车去找宋西岭,在那个安静漆黑的夜晚,他第一次见识到那个泼辣艳丽的女人。宋西岭跟她长得很像,长而浓的眉,总是很红润的唇,流畅的脸颊线条,还有曾经那双他最熟悉不过的眼睛。
  让他一下晃了神。
  她对傅珩之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以前你当他是个小崽子,正眼都懒得给,现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才上赶着讨好。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现在,给我滚出去。”
  傅珩之其实可以直接滚蛋,但是他没有。在双方沉默的那短暂的几秒钟里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他和宋西岭过去的时光像无声电影一样,记忆很清晰,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巴掌打得他有点耳鸣。
  然后他说:“你说错了。我爱他,所以我来找他,然后带他回家。”
  当时他觉着自己一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他这辈子没这么犯过蠢。
  一巴掌又上来。火辣辣的。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有一阵阵雪花片闪过,他垂眸看着地面,舌尖顶着发麻的内颊。有血腥味渗在唇齿间,大概是牙齿磕破了肉。
  胸膛深处泛起阵阵恶心,带动肺泡,强迫他猛地吸入一大口空气。余光里,不远处的玻璃上趴着个人,他扫了一眼,转头看向宋思芹。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这么打是什么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羞辱,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但今天的结果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必须承受,他也承受得起。
  “给你脸了?恶心不恶心!你小时候父母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多大的人了,每天正事不做,勾引一个小你将近十岁的孩子?你看看自己什么作风,在国内成天吃喝嫖赌,现在跑到这里就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以为没人认得,你就能洗心革面啦?做梦!”宋思芹怒视着他,伸手点着大门的方向,“赶紧给我滚,别杵在这儿脏我的眼!”
  说完她气势汹汹昂首阔步回了家,沉重的木门锁上时发出巨大的响声,敲在他的心上,如同第三记响亮的耳光。
  傅珩之像个木桩一样立着,看着宋西岭家的灯突然被打开,几分钟后又归于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他不想离开。直到晚风吹得他浑身发冷,直到社长给他发信息问他走到哪儿了,他才动身离去。
  慕斯蛋糕在室温下放了许久,融化成软塌塌的样子,咖啡粉凝固在一起,薄荷叶皱巴巴的,难看极了。搭在上面的小银叉深深嵌进去,划出丑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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