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婚正配 第1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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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卿恍然,喃喃道:“对的,躲几日便是了,不会被发觉。”
  他堂堂二品大员,必不会来他们这小医馆。
  想清楚后,柳清卿被怪兽紧攥几乎要捏爆的心脏终于松散些许。却仍咚咚跳,她极怕。
  怕见到他,怕被带回京城,怕他们所代表的一切。
  不管是谢琅抑或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如今在她眼中都像是浸泡在权力中没有人性的怪兽。
  她甚至觉得,谢琅当初妥协娶她,说不定便是因为摄政王府。娶了她,如投名状。当然他已不需要投名状,但谁不愿意更进一步呢?
  林眉见小姐惊慌,便将小姐扶到后院歇息。吩咐小厮不得打扰。
  二人都有心事,便未注意到傅修竹藏于柱后探究的眼神。
  她们如今在郢城所住之处前面是店铺,后头院子供她们居住。
  待打烊关了店门,傅修竹住在前头店铺里头,柳清卿与林眉住在后院。
  一如柳清卿所想,谢琅此番来郢城果真掀起一片惊浪。
  短短几日,大街小巷全是议论从京城来的谢大人如何独具风姿,如何绰约。
  柳清卿眯在店铺后头的院子里,连门都不出了。
  她也冷静下来照常吃睡,不就是几日,还能熬不走他?
  另一头,谢琅已安顿下来。
  摄政王在郢城有别院,特许谢琅来郢可宿于此。举朝哗然,足见谢大人之炙手可热!
  摄政王虽名头上只是王,但京中百官谁人不知到底是谁真实手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难不成是那一心玩乐的少帝不成?
  既如此,风光无两的谢大人入阁称相便指日可待!
  故而谢琅此行刚定,别院外便围满了慕名而来的乡绅世家。
  别说郢城百姓胆子是大得很,寻常乡绅都敢来凑热闹送拜帖。
  若是能见着呢?
  而谢琅兴致缺缺挥手,谢伍便知,肃神去外头赶人去了。
  大人的意思是今日不见客。
  时隔半年,谢伍瞧着也大为不同。
  往日清澈憨直的眼里渗满了苦闷与忧愁。
  大人过得不好,他这些日子过得也不好,自夫人生死不明后,赵姑娘再也不理他了……
  不仅不理他,看他的眼神冷得让他心颤。
  将外头得人赶走后,谢伍又垂头丧气往回走。
  行至花厅,便见大人不知何时出去不见人影。他绕了一圈寻人,看到大人正在别院中的湖边驻足,正仰头望着一株柳树。
  谢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也跟着看了过去。
  这株柳树……比嘉兰苑的更加粗壮,垂下的柳枝也更有柔顺。
  若是嘉兰苑的那株柳树再长十余年,应就是这副模样。
  谢伍犹豫一番,还是没上前打扰大人。
  大人这半年……过得苦,整夜整夜地熬,肉眼可见消瘦下来,也沉默了。
  更甚是,自夫人的七九那一天,大人莫名吐了口血后,便再也说不出话。
  下值后便回到正房中,将门关上。自山见寻回的那沾满湿泥的锦鞋还摆在正房的妆匣上,每回他去正房寻大人,正房都未燃灯,大人好似藏于黑暗中的幽灵,不知何时白着一张脸出现,每每那时,他浑身汗毛都会炸起。
  大人被浓重的苦涩包裹着,连衣摆都好似浸满了苦瓜汁。谢伍想劝大人早日放下吧,却在每每瞧见大人望着与夫人有关的事物发呆时茫然沉痛的神情又不忍打扰。
  晚食又是夫人在侯府惯爱用的羊汤面。
  自夫人离去后,大人要么让厨房做夫人爱吃的阳春面,要么是羊汤面。
  唉。
  早知如此……
  翌日清晨,鸟鸣阵阵,谢伍去叫大人起床,刚踏入房门,便见大人睁开了眼,那双往日风彩夺目的眼此时一片沉寂,布满了血丝。
  谢伍便知,大人又一夜未睡。
  这回大人来郢明面上是代表摄政王犒劳将士,实则暗中令有要事。
  暗桩来报北羌与北戎的探子已到郢城暗中潜伏,大人此行便是以身为饵,大摇大摆来打草惊蛇。
  -
  “大人受了伤,快来人医治!”
  医馆外传来焦急的嘶吼声,几个士兵抬人快速冲进医馆,“大人遇刺!从马下救人,将孩童护在怀中,孩童无恙,大人却晕了过去。”
  几个士兵将人围住抬到床案上。
  柳清卿这两日睡得不好,适才正在柜台后头寻药,因来这些人来得太急,她没及时避开。
  如今一听大人两字她就喉头发紧。
  却未见那位大人出声,应是真晕过去了。
  “大人无法言语,若是痛了出不了声,劳大夫仔细着些。”
  听到这,柳清卿悬着的心便放下。
  想来不会是谢琅。
  医馆现今有两个大夫,资历深些的老大夫姓张,碰巧匆忙出诊去了。下头的县城来人来请,说墙垛子倒了砸伤好几人,张大夫带着左右手一同去了。
  现下馆里就剩傅修竹柳清卿还有一个抓药的小厮。
  来人不能不救,傅修竹迎过去,只一打量立时肃神,让小厮快去拿药。
  人已放在病案上躺着,几个威风凛凛的随从围在前头。
  柳清卿好奇望去,只瞧见对方劲瘦的腰身和一双长腿。
  “林姑娘,可否来帮帮忙?”
  傅修竹唤她,柳清卿回神上前,第一眼便落在这人血肉模糊的小臂上,无数石子碎粒陷在模糊的血肉之中。
  “我仔细瞧瞧大人可是磕到后脑了,林姑娘将手臂清理一番,若不然这石子会长进肉中。”
  柳清卿一听那哪成,近半年她给张大夫和傅修竹打下手,已会不少。
  这伤她一看便知,得先用盐水清洗伤口,再将沙砾细石用热水烫过的刀尖一一去处,最后敷上白玉膏即可。
  盐水冲刷伤口不是一般痛,柳清卿还有些紧张,手心都出了汗,生怕得罪人,可这位大人却浑然不觉,丝毫未动。
  晕的这样深,可别是真伤着脑子了。
  当将刀烫好,要用刀尖剜出石子时,几位护卫的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压在她的后颈上。柳清卿倒抽口气后凝神,手快又稳,将陷入肉中的石子一一挑了出来。抹上白玉膏后以纱布覆之。
  做完这些,那几道目光才挪开,她身上都出了汗。
  好强的气势!
  却并未出言不逊,想来这位大人管教下属有方。
  那边傅修竹正在俯身探查,挡住大半。柳清卿只能瞧着这位大人棱角分明的下颚和白皙的皮肤。
  正要起身,却看到大人官服衣襟处有块深色痕迹,以指腹探之,果真湿漉漉。
  柳清卿登时绷紧脸,手臂受伤一般无大碍,胸腹处脆弱得很。
  她习惯性要去解开衣襟上的绳扣查看是否有其他伤处,却见傅修竹不知何时察觉这边,挡开了她的手。
  柳清卿一怔,便见傅修竹已动作熟练将这人的衣襟拉开。
  她扫了一眼,不由诧异。
  这人好瘦,一打眼便看到嶙峋的肋骨。一道刀伤从胸口斜着贯穿于腰腹,上头的纱布已被鲜血琴浸透。
  “此乃大人旧伤,我瞧这位小娘子处置的仔细,劳您再将这重新包扎一番。”
  傅修竹瞥一眼,“这位是林姑娘。”
  说罢傅修竹又近她一步附耳低言,“我去配药,去去便回。”
  领头的护卫目光在二人之间游走,顷刻后心中了然。
  想来这二位还未捅破窗户纸,他说姑娘是小娘子,男子不乐意了呗。
  柳清卿不知几人心中所想,正揭开湿黏在皮肤上的染血红纱。
  肌理优美,冷白的皮肤上蓝色的血管中血流潺潺,有种隐秘却充满力量的神秘感。她顺着那刀痕从头至尾仔细查看伤势,以目光摩挲每一寸伤口,却在看到末尾时忽然顿住。
  腰腹出一条横亘绵延的伤疤……
  她不由伸手轻触,沉睡的记忆如睡龙般忽然翻腾跃出水面。她攥紧了手,目光快速掠过他的身体,却止于锁骨之下,不敢再往上看。
  怎会有这般巧合?
  明明城中有若干医馆,怎就来这了?
  一时之间各种念头从柳清卿脑中晃过。
  如同吞了无数寒瓜,瞬时从内到外觉得冷,又像是生生将脏污的抹布咽下去卡在喉咙处,她的手指控制不住地痉挛发抖。知晓有人守着,她强压下寒意。
  护卫察觉有异,忙问,“姑娘,怎了?”
  浑身皮肤如针刺般沙痛,柳清卿忙垂眼以眼睫遮住眼里的惶恐,“无事。”
  那护卫狐疑警惕,即将抬步朝她走来。柳清卿低着头,“大人伤口略深,之前似乎没好好上药。”
  护卫闻言被岔走了,又打量她两眼后看向大人斜裂胸腹的长长刀疤,边缘的肉翻开泛白,利刃劈开的肉壑里凝着血块。
  的确是没好生照料。
  原是被吓得啊,便是他瞧也不敢多看一眼,护卫怀疑渐渐散去。
  “那劳姑娘好生处置,大人近来忙,没顾得上。”
  边缘翻出来的一些肉都要不得了,这时忽然撤下反倒惹人怀疑,她只能硬着头皮用适才煮过沸水的刀将烂肉剔除,在血流出来之前快速洒上金疮药,再抹一层白玉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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