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婚正配 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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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恍然:“那位夫人是大善人,住持闭关前交代过我,若那位夫人落难,不得旁观。”
  “为何?”
  “大人有所不知,去岁京中来了许多流民,流连在城郊因食不果腹隐有乱象。那日夫人来上香得知此事,便给寺中大笔钱财,托寺庙施粥。虽是稀粥,但也帮许多百姓挺了过来。”
  谢琅安静听着,似诧异微微挑眉。
  “那时我还跟住持发愁这些流民做不了工,一直施粥也不是事啊。后来听闻那夫人将田庄重种药草,又起了新房子,挑了些好的去她那做工。虽人数不多,但都看到了盼头,旁的主家也雇了些人。这些人瞧着有了盼头,怕主家不要找不着工,便不闹了,多数走了正道。”
  谢琅怔忪,恍惚间好似看见她朝这些人和善笑的模样。
  她在他不知的地方发着光,照耀旁人。
  他却……浑然不知。
  她从未与他说过。
  她为何不跟他说?
  他猛然想起他去田庄寻她那回,应于诚在她左右,可是那时?
  应于诚可否知晓?
  就听小沙弥感慨,“女子想做这事何其不易,好在夫人嫁了好人家,听闻那夫君性情极好,一直随夫人行事,伴在身旁为夫人保驾护航。”
  正由衷夸赞夫人,却不知怎的,见大人目光森然,周身气势黑沉。
  小沙弥闭上嘴。
  小沙弥的话如洒在伤口上的盐粒。
  她的夫君是他!
  “那不是她的夫君。”
  他哑声辩驳,又快声问,“她从哪走了?”
  快得好似生怕旁人再问什么。
  小沙弥懵懂不知,但知贵人不悦,噤声带路到门边指了指夫人离去的方向。
  顺着小沙弥指得方向,谢琅走在前头,目如鹰隼环顾四周。
  山中水流湍急,黄土早就成了吸脚的泥泞,还未至山谷便听到隆隆水声,吓人得很。
  众人更加谨慎小心。
  “这能找到吗?水势这样大,我看前头都将树连根拔起冲下去了,何况人呢?”
  “凶多吉少,好生找找,一会儿天暗下来,若人晕着,再找不到真不成了。”
  “莫说了,你们没瞧见大人面色有多难看吗?也不知是哪个凶犯出逃,找得这样急。”
  “就是啊,应是罪大恶极吧,不然怎会这个天气往这逃。没逃好再将自己的命搭里。”
  谢伍从后头赶过来寻大人时便听到这些,厉声凶道:“快将嘴闭上,去干活!”
  他到大人面前,见大人怔忪望着下头的洪流,雨水流过大人手上的伤口,红色水珠滴滴掉落。
  谢伍嗫喏,低声劝他,“大人,夫人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您……您也关切着自己些。”
  谢琅怎都没想到她如此决绝,吃了死遁药刚醒来便不管不顾要逃离他身边,到如此地步!
  他心骤痛,他如何待她不好了?让她这般决然?
  前面一阵嘈杂,有人捧着东西快步来禀,原来是寻到一只鞋子。
  那鞋陷入泥中,被湿泥包裹,已看不清上头的花纹,腕口那有绳索印痕。谢琅骤然红了眼,直接用手抹掉湿泥。
  “大人!我来吧!”
  谢伍知晓大人最是喜洁,他忙要去接,却被大人侧身躲开。谢伍茫然一瞬,忙看向大人,却见大人眼尾好似红了,心猛地一跳。
  如玉的手指抹过脏污的鞋面终于露出了上面的纹路——是她惯爱穿的那双缂丝红纹锦鞋。
  他紧紧攥住那鞋,随来人去往找到鞋的那处陡坡。
  陡坡泥泞,下头便是滔滔洪流,护卫都是腰搒绳索两人一组才敢下去寻。
  那她呢……
  寻到鞋的护卫不知内情,只以为是在奉命缉拿要犯,见此不由面带喜色,“大人!这般情形那人应是跌进河流之中,以下头这激流,人落进去便不可能活着出来,早就将人卷进水底,水性再好都难活着。”
  谢琅闻言却后退一步扶住树干,手指紧扣才堪堪稳住身形。眸光如利剑向人射去,护卫立时面露惊惶,不知直接哪说错了话。
  “去去去,快去再寻。”谢伍将人赶走。
  “柳清卿”,
  耳边那激流声扰得他心难安,跳的厉害,谢琅艰涩低喃,“我究竟是如何对不起你了?”
  背于身后的手正在轻颤,他面无表情睨着山沟中的急流,
  他不懂,他自觉对她不错,她为什么连命都豁出去要离开他?
  时间漫长,如割在身上的利刃将人凌迟。
  谢琅孤身立于山崖之上,谢伍紧盯着大人。
  适才大人说信不过他人,飞身而下,惊得谢伍一身冷汗!若是大人出了事,他得提头去见侯爷!
  可惜饶是大人亲自寻找,不死心寻了几个时辰,从天亮又到天黑,却毫无踪影。
  “再寻。”
  谢伍不由劝他:“夫人那般聪慧,做事有章程,定会平安无事。”
  正此事有人来报。
  “禀大人,在鞋那处不远的一处树干上发现有锁链痕迹。想来逃犯有可能借力逃脱。”
  谢伍闻言不由猛松口气!
  钢筋铁骨的人也耐不住几日不眠,谢琅这时踉跄两步被谢伍扶住,谢伍这才发觉大人身上竟这样烫!
  “快回府中,大人身体无碍,才能继续寻夫人啊!”
  谢伍苦言相劝,“夫人应是已平安离开。”
  谢琅眼前昏昏暗暗,恍惚间仿佛看见她的身影,正驻足回眸朝他笑。
  他朝她伸手,再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帷帐。
  高热一场,浑身疲乏。
  他忽然想到她之前也曾发热过几次,也是这般感觉吗?
  掀开锦被便要下床,转眸却瞧见祖母正在床榻边的矮墩上坐着,不由动作顿住。
  “出何事了?”
  老夫人淡声:“近来府里热闹得很,却无人跟我这老婆子说一声。”
  谢琅拧眉:“祖母,这边……无事。”
  老夫人闻言轻笑一声:“无事?那我的孙媳去哪了?怎不来见我?”
  谢琅敛眉沉默,整个人好似被浓雾包裹。
  见他这副模样,老夫人不由叹口气,她这孙儿还与幼时似的,一根筋总绕不过来。
  “琅儿,你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毛病几时能改掉?当初你与魏明昭那样要好,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那时魏家落难,你为了魏明昭不受牵连将他打晕绑着藏起来,他连家人流放最后一眼都没瞧见。后来他母亲与侄女路上丧命,自此你俩分崩离析。你可想过魏明昭想要的是什么?”
  “我的孙媳想要的是什么?”
  谢琅不解,他现在仍未觉自己做错。
  “可魏家受人构陷,只有留有星火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难不成再让他意气用事也搭进去,那魏家断无起复可能,何谈报仇雪恨。”
  自魏明昭入了锦衣卫后,与谢琅联手,以雷霆之势为魏家翻案。但他们却回不到从前。
  谢琅却不悔,那时若放魏明昭出去,以他的性格,说不上一道被绑去流放,还不若被他绑呢。
  “琅儿,祖母没说你不对,可旁人也是人,也有感情。他们无法做到你这般理智,你做事之前总得问问他们怎么想。那时祖母与你谈过,以为你长了记性,怎想还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回呢?”
  谢琅沉默,双手撑在床榻上,垂着头露出的后颈,在祖母面前难得露出些许茫然和难得一见的脆弱一面。
  “幼时你就与其他孩子不同,你凡事都有考量。这些年祖母以为你改了,没想到你是伪装得好。”
  老夫人叹口气,“那与卿卿的婚事也是如此吗?你打算着拨出自己的时间给她两年为她遮风避雨,又觉不值当在她身上搭上一辈子,便准备三年和离吗?”
  “孙儿何时说过要与她和离!”
  谢琅立时站起震声反驳,身形摇晃堪堪稳住。
  他何时说过,他从未说过!
  祖孙二人对视。
  “现在这般大声有何用?卿卿又听不到。”
  老夫人摆手让他坐下,他却未动。
  老夫人目光淡淡回忆道:“你若没说过那卿卿为何那般伤心?难道是她臆想不成?想来那是个雨天,卿卿说她那日淋了雨,烧得浑浑噩噩时想了许多。不如你想想,何时说过这话。”
  谢琅闻声脑中急转,哪个雨天?
  忽地想起那一日柳氏父子来府那天好像雨格外大,那之后她便病了。那时他说什么来着?
  谢琅记忆极好,当日说过的话只一想便回耳边!
  那日谢琬琰来府,质问他若是和离卿卿无处可去。
  他反问——她怎知他无处可去?
  在这之前是什么……
  柳许试探他柳清滢可有机会入摄政王府。
  他说——清卿温婉娴雅,逊于清滢。
  他的夫人入侯府,柳清滢比夫人好,那自然有希望入王府。
  一切便说得通了,那之后她推拒同房,她的心如死灰。
  忽然一声惊雷,直劈谢琅心头,他跌坐在椅子上。他瞬时想起她红肿的眼圈,她落寞的神情,还有她身上的掐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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