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无法忍受尴尬的沈清沉只好找借口早早回了客栈,在房中来回踱步。可却始终无法冷静下来,她只拍拍自己的脸颊,捂着耳朵不停念着:“明日与老庄主一聚取了记录便回”。
  屋外传来木板“吱吖”作响声,沈清沉的汗毛旋即竖起,脑内似乎已脑补了一千零一种死法。
  她试探着喊“可是有人在外边?”,却无人应答。
  地板再次发出“吱吖”声,那声音似乎离得更近了,其上还有重重的脚步声。
  “谁!?”
  她的房门被用力推开。
  是李崎。
  “公主怎么了?”她望着双腿发软的沈清沉不解道。
  “没事……”沈清沉的心似要提到嗓子眼,又活生生吞了下去。
  “也许是近日发生的事太多,本宫有些累了。”宫宴的事使她久久不能平静,她从未有过离死亡那样近,哪怕是系统告知她仅剩三日寿命时她也未曾有这样的忐忑。
  次日正午,老庄主如期而至,与沈清沉结伴往郊外库房去。其余众人则是因她怜惜日前劳累,在客栈放值休沐。
  那库房门一开便可闻到阴凉处滋生的苔藓气味,十分阴冷,特有的腥味与记录的书卷味混杂在一起。
  “平日这间库房都不会有人来是吗?”她是根据这苔藓与屋角的蛛丝判断的。
  罗睢点点头,从木柜中翻出几卷记录,用手指沾湿了口水在上面比划着,“永宁公主……”
  “喔,是这!”他将那一页记录放在柜顶,方便沈清沉查看。
  接着她定制的下一条便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墨绿长袄以及白绿琵琶袖衫与藕粉满褶裙。
  “这便是证据。”她断定若将此册子呈上,定可洗清自己的冤屈,免受母上猜疑。
  可此刻她的眼却觉越发的黑,记录册上的字也重叠在一起,一旁的老庄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罗睢!”
  她也顾不得别人了,待到一睁眼却是熊熊烈火。她倒在李崎怀中,张之儒则是用水不断帮她擦拭脸部,又唤陈孝霖去摘些香窜,好让她快些清醒。“罗睢…罗睢还在库房里…”她虚弱地吐出几字,众人对着那烈火望而却步。
  “好端端的怎会起火?”罗允弈唤来几个家丁搬水,来回数次才将那大火熄灭。
  罗允弈方要踏入那烧成废墟的库房,却被李崎拦住,“劝少庄主还是回避罢…”
  她摇摇头,仍接着往里走,却见那地上赫然躺着一具焦尸,怔怔跪在原地。
  她伸手想要去抚那尸身的脸,却已烧成焦炭,她心如乱麻,一瞬间竟也哭不出来。
  亲人的离去并非是倾盆暴雨,下过便好,而是会化作水汽润透在余生心底的每一个角落。似是永远无法拔除的智齿,总会隐隐作痛。
  沈清沉听见那库房传来哭声,便也起身想要做些什么,可烟熏过她的口鼻,使她仍旧止不住地咳。
  她无助地望向张之儒,张之儒也心领神会,替她走入那库房,收拾这残局。
  他站到李崎身边,示意她带罗允弈离开暂且冷静一下,沈清沉也由陈孝霖搀扶着走入这库房。
  她浑身乏力,也许是药物作用,只可倚靠着墙,“可否判断是否因走水死?”
  他从怀中取出那木质镊子,伸手轻捏死者双颊,使其微微张嘴。而后又将死者头仰起,用镊子稍稍撑开鼻腔看其中可有烟灰。
  “死者手脚未有蜷缩,可是因其昏厥至死未有挣扎?”沈清沉猜测道。
  他听后也将死者手脚相继仔细检查一番,“死者若因走水死会手脚蜷缩,而若因走水死却未手脚蜷缩亦有可能是烟灰未至肺部。”
  见一切似是又回到原点,沈清沉便问:“若其并非走水死,可有证法?”
  张之儒苦思一番,点点头道:“确有一计。”
  【作者有话要说】
  1.鱼雁杳,水云重,异乡节序恨匆匆。——《鹧鸪天·元宵后独酌》[明]杨慎
  第10章 罗绮庄案(二)
  张之儒闭目沉思,迅速在脑海中翻查那有关“走水死”的尸体特征与其他相比有何特别,又再点头似是确认了什么,张嘴道:“需取米醋与酒。”
  沈清沉不懂为何,出于信任,也侧过身向一旁的陈孝霖道:“劳烦小妹走一趟。”
  陈孝霖粲然,“没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又拍拍自己因长时间操练而练就的粗壮小腿,“也就这一身蛮力,我去去就回。”
  “记住,”张之儒忽然“啊”了一声,望着将要跑远的陈孝霖大声叮嘱:“醋需是好醋,浓醋才可!”
  她一边“噢噢”地应着一边跑向市集,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沈清沉远远眺望她的身影,心生莫名敬畏:“体育生,厉害啊……”
  拿着刷子轻扫逝者身上火灰的张之儒疑惑地抬了抬头,心里叹着:公主说的话语,总是那么难理解。
  陈孝霖喘着气,叉着腰,手上提着一壶酒与半瓶醋,身后还带着日渐落下的夕阳,“可算……可算买到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粗不难买,倒是这酒,那酒家硬说我是替亲人买的,孩童莫要沉醉酒色。”
  沈清沉抿着嘴憋笑,不住地点头,心里却大笑着:这古人也有未成年不能饮酒?
  张之儒倒显得稳重,取了酒与米醋,晃了晃米醋瓶身,“这醋,少了些。”
  未等陈孝霖开口解释,他便将醋倒入酒中,摇晃酒瓶,又不紧不慢道:“无碍。”
  他将酒瓶放到柜顶,又蹲下身去,将手探到罗睢身下,“小妹,搭把手。”
  两人将罗睢的尸身挪到一旁,张之儒又拿起酒瓶,倒撒在方才罗睢尸身横躺的地方。
  果然,地板逐渐染成血红,腰腹处染色范围更是大得多。
  他又望向罗睢的腰腹,已然烧得焦黑,无法辨认伤口。
  “老庄主并非走水死,”张之儒半跪着检查罗睢的腰腹,点点头确认道:“他实则是因刀刺身亡。”
  沈清沉见他如此有把握,便也问道:“为何?”
  “若尸身有伤痕,又经走水,便可以酽米醋酒泼辨别先后。”
  沈清沉若有所思地点头,望着一旁一地的猩红,“若受刺而亡,则见血红。”
  张之儒喜笑望她,又缓缓补充道:“见红乃因有血入地所致。”
  “若无血入地,而又走水,口鼻亦有口灰,则必然为走水死。”她顺着他的补充接着推理,旋即又有新的疑惑,“可谁会对老庄主有如此大的仇恨……”话音刚落,她的脸却遍布愁云惨雾,心跳声大得可怕。
  一下,两下,她的双腿随着心跳止不住地震颤。
  昨夜客栈的木板“吱呀”声忽然在她脑子里炸开一般,她惊觉那可能并不是自己多疑。
  而是杀害老庄主的凶手。
  不,那目标也许是她罢。
  可如果是她,又为何她并未受刀伤,只是受了些烟尘呛肺?
  又或许,在她晕倒以后,老庄主与凶手又发生了什么……
  她不敢再细想了,她快要疯了,紧绷的神经与她如纸薄的命一般,都快要崩溃了。
  她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惶恐的眼止不住地四处瞟,过呼吸导致的手脚震颤就像她的人生一样不受控了。
  随后却又转化成了荒唐的笑,她笑了,笑这一切都那么莫名其妙。
  她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也许偶有烦恼与失意,也许这世界并不尽人意。
  可她还能认识自己,她还能找到自己,她还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而非系统的一句话,皇帝的一时心情。
  她夺门而出,拖着过度呼吸到将要晕厥的身子奔向山崖边,她想死。
  “唯有这样,唯有这种方式,我的命才能掌握在我的手中。”她讪讪笑着,笑声愈发猖狂,仿佛是在与天下挑战帖。
  “你输了……你输了!”她发了疯地大叫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奔向她逞强的嘴角。
  发红的眼眶底下满是恨意与这半月余积累的不满,待到眼泪流到她已无知觉,她才冷哼了声,闭上了眸往那山下跳去。
  “不可以。”张之儒将她一手拉回,他从未有如此大的力气,“不可以丢下我。”
  沈清沉惊恐的眼神中还有她未干透的泪水,她断断想不到,这时候来拉住她的人是他。
  可他的眼里却并无生气,无怜悯,更遑论爱意。
  他抓着沈清沉的手布满青筋,颤抖着,直勾勾地望,那眼底的黑暗像要穿透过来将两人掩埋。
  错愕间,沈清沉的情绪也渐缓,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多谢。”
  她没再说话,即使陈孝霖在一旁用尽法子哄她笑,她也没能挤出来半点笑意。
  哪怕冷静下来觉着需要说些为了身份要说的场面话,可她也没有心思说了。
  “公主……公主算个屁。”她冷笑,恨这时代无论如何替女子争权益也都处处肘掣,哪怕是深受帝后宠爱的长公主亦如此。这样的悲哀无关国法,无关个人修养,而是明明当家作主的皇帝是女人,依然无法改变世界的不堪。她失望,她深恶痛绝。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