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人间的龙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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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粟紧紧扒在凤尧的小腿上,两只开了线的小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金符,激动得整只娃娃都在颤抖。
  下一瞬,金符击中漏斗最细的部分!
  金光大盛,一柄巨斧破空而出,霎时将那龙卷风拦腰斩断!
  锵锵——
  “巨龙”引吭哀号,顿时化作千万水珠,洒向四面八方。
  凤尧躲闪不及,迎面被泼了好大一捧水,嘴里都是令人作呕的咸腥味。她一边干呕一边呸呸吐口水。
  严粟和李山吾比她还要狼狈,内里的棉花吸饱了湖水,整只娃娃都变形了。
  小木偶倒是灵敏,见情况不对,老早就蹿到猫猫头的身后抱起了大腿,此时看着狼狈三人组哈哈大笑。
  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半空中簌簌砸下无数黑点。
  是雨?
  不对,是棉花娃娃!
  是龙卷风将湖里的所有棉花娃娃都吸到了天上!
  凤尧愕然,来不及多想就抱头蹲下。严粟和李山吾鸡贼地躲在她身下,俨然一副拿咸鱼当肉盾的架势。
  和凤尧想象的不同,娃娃砸下来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然而心灵上创伤一点儿也不小。
  只因那些娃娃落地后竟然蠕动起来,满地扭曲爬行,口中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听起来竟都像是人类!
  “啊,怎么回事啊,我的脑子好重啊,我是不是要长脑子了?”
  “我们不是在看直播吗?怎么忽然就没意识了?”
  “卧槽我终于瞎了!天黑了吗!”
  “我也不记得了!”
  “妈呀,我的腿!我腿断了!嗷——”
  一时间,鬼哭狼嚎,哀嚎遍野。
  棉花娃娃们似乎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
  第58章 更好的世界
  意识到自己和周围环境的不对劲, 丑娃娃们挣扎得更加厉害。他们都本能地想要逃跑,却因不熟悉新的身体而扭打在一起。无数短手短脚交缠在一起,扭曲、划拉。蠕动, 远远看去,竟像满地的蛆虫。
  凤尧忍不住又哕了一声。
  正这时, 眼前突然有黑影晃动, 抬头去看,只见罗刹魅从阴影处现身, 身后拖着那辆破旧不堪的摇摇车。罗刹魅不言不语,如同一尊泥塑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再也不见哼唱摇篮曲时的灵动温柔。也不知她之前怎么躲藏的, 历经地震和龙卷风,竟然毫发无损。
  被她保护着的雏鸟们同样安然无恙,只是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此时他们挤挤挨挨地窝在摇摇车里, 瞪着豆豆眼, 惊恐地看向众人,木若呆鸡, 一动不动, 好似就连叫唤求助的本能也忘记了一般。
  只是不知为何, 凤尧总觉得那些小鸟身上有哪里不对。
  墨观至同样在观察雏鸟们, 冷静地指出被凤尧忽略的细节。
  “他们的羽毛变了, ”墨观至说道,“颜色变深了, 原本还很模糊的黑色条纹现在非常清晰, 尤其是腹部。”
  凤尧连忙去看,果然,雏鸟们已经褪去灰扑扑的绒毛, 长出了更加坚硬的带有纹路的褐色羽毛。只是他们的体型依旧幼小,双爪稚嫩无力,几乎是憋着气强行撑起一副盔甲般的羽翼,浑身炸毛,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颗颗被强行催熟的小榴莲。
  催熟……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凤尧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墨观至继续分析道:“其实这几只雏鸟,从体态看来,不太像是同一窝的小鸟,甚至很可能是不同种类的雏鸟被放到了一起。只是他们褪下绒毛后,居然都生出了类似雉的标志性花纹,就好像他们被统一‘培养’成了雉。”
  凤尧眼巴巴地盯着墨观至,等对方进一步解释。
  鸟帅哥不负所望,很快便道:“我们之前分析过,蜃外壳上的纹路和雉的花纹很像,因此有‘雉入大水为蜃’的说法。民间传说往往源头驳杂,没有形成科学的观察体系,毫不相关的两者有时也会出现互通替换的现象。如果这种传闻为真,那就说明曾经有人亲眼看见过雉鸟入水后蜃出没的情景,便得出它们互相转化的结论。
  但其实,我们还有第二种解释。传说中,蛟龙会以燕子一类的禽鸟为食。我个人认为,雉入水之后恐怕不是直接化身为蜃。更像是水中原本卧着沉睡的蜃蛟,被雉唤醒,蜃吞食雉后动静太大才现身人前。从这个角度来看,雉入水更像是某种召唤蛟龙的献祭仪式。
  雉是食物,是祭品,是蜃蛟的能量补充。
  那么可以再进一步推测,所谓的招亲会目的并不是单纯地给雏鸟们寻找新的亲鸟。或许招亲会只是想挑选更加合格的‘饲养员’ ,用棉花娃娃喂食雏鸟,等他们成熟之后,再作为祭品献给龙潭,试图召唤出更多或是更强大的蜃蛟。”
  “啊?那那那……现在……”
  “现在因为一系列意外,原本招亲会的流程走不下去了,他们只能加快整脚步。或许他们想用大量的棉花娃娃的能量强行让雏鸟提前成为合格的祭品。”
  凤尧听得两眼瞪圆,觉得荒唐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墨观至言之有理。
  只是如此一来,那少年和其他的雉鸟岂不是凶多吉少?她几乎已经能够肯定,每一只雏鸟体内蕴藏着某个孩子的魂魄。
  凤尧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猫猫头和墨观至。墨观至同样抬头去看猫猫头。猫猫头却无视两人的视线,慢悠悠地拿爪子挠耳朵尖儿上不慎沾上的水汽,一双不谙世事的琉璃大眼珠闪动着纯真无辜的光。
  凤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无需猫猫头多言,她已然知晓答案。
  “对对对,这里是咸鱼侠小镇。得靠我,我是作者,我才是作者啊。”
  只是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她攥紧拳头,在心中不断默念:我要救他们,我可以救他们,我可以……
  或许是错觉,凤尧隐约中好似真的感受到一丝微妙的和这个幻境的连接感。她并不确定,但同样不敢迟疑,只能迫使自己更加用力、更加投入地想着心里的愿望。她嘴上不停循环念叨着自我打气的话,下意识啃咬脸颊内侧的习惯动作还是暴露了她心底的紧张和恐慌。
  只可惜,思维永远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凤尧越是想要专注,注意力就越是可悲地发散,她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的停更宣言,想起过往微不足道的社死时间,甚至想起昨天晚饭的细枝末节……这简直不可思议,仿佛凭空出现一股力量,正在阻挠她。
  凤尧懊丧,几乎就要放弃。
  “别停喵,继续。”
  猫猫头清亮的声音传来,如一捧清泉灌入凤尧的脑海,她顿时灵台清明,真真切身体会到“醍醐灌顶”四个字。凤尧一个激灵,不敢分心,趁机继续尝试。
  这一次,她大有进展。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描绘着自己的心愿,冥冥之中,仿佛有根根透明的线从她的灵魂深处往外延展,丝丝缕缕,将她同幻境的核心连结在一起。
  这个世界,正在响应它的创作者。
  白鹇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痛苦倒地。
  紧接着,雏鸟们身上起了变化。他们的身体开始扭曲拉伸,像蜡像融化后又被重新捏成新的形状。
  不多时,雏鸟们竟然变成一个个人类孩子的模样!
  满地的丑娃娃们眼睁睁目睹这神奇的一幕,惊呼声此起彼伏。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自打被卷入这个幻境后就变得浑浑噩噩,对周遭一无所觉,此时完全在以普通人类的心态在大惊小怪着。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我们是穿越了吗?”
  “是不是做梦?谁来让我掐一把。”
  “刚刚说话的什么人啊,做梦还想占便宜,你怎么不打自己一耳光?”
  “什么什么?你们都在喊什么?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废话!你连眼睛都没有,你能看见个屁啊!”
  “为什么他们还是人,我们就是丑娃娃?是歧视成年人吗?”
  凤尧连忙睁开眼睛去看,果然见到罗刹魅身旁多了一串人类孩子,数量竟有二十几个。他们有男有女,年龄不一,大多数看着都不超过十岁,看上去懵懵懂懂的,好像没能理解自己面临的状况。
  ——这样的年纪,正好是人一生中最天真浪漫的时期,拥有未曾被社会“修正”的纯真,足以创建新世界的想象力,大概就是蜃最喜欢的能量。
  其中,年龄最大的就是凤尧见过的那位少年。他比那些年纪小的孩子表现得还要麻木,对外界的反应漠不关心。
  凤尧震惊得合不上嘴,不禁脱口而出道:“他们哪里能搜罗来这么多的小孩?都没被发现吗?”
  墨观至沉声回道:“社会上,被忽略的、无故消失的、甚至是非自然死亡的孩子,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凤尧安静下来,无言以对。
  幻境的变化仍在继续。只是一两句对话的工夫,龙卷风消失后形成的细密水气逐渐融合,最终聚集成一整片浓郁的灰雾。雾气氤氲中,有模糊的人影若隐若现。
  看轮廓,竟然是那些消失的鸟人!
  鸟人们的身影重重叠叠,绕成一个大圈,将人类围在其中。他们没有实体,更像是某种影像的投射,沉默地凝视着圆心内的人。
  包围圈收缩、再收缩,黑影们越来越近。
  被这样浑浊沉重的视线盯着,凤尧只觉浑身爬满鸡皮疙瘩。满地的丑娃娃们也察觉到诡异气氛的压迫感,三三两两抱作一团,瑟瑟发抖,再不敢说话。
  浓雾迫近,人影憧憧,一个刺耳的声音叫嚷起来。
  “咦,好恶心啊,竟然是人类崽子。”
  紧随其后,更多的应和声响起。
  “就是就是,是不是有什么病啊,怎么长得跟人一样?”
  “太恶心了,异类,异类,异类!”
  “人类怎么配做祭品呢?亵渎!亵渎!亵渎!”
  声浪此起彼伏,如潮水涌来。
  凤尧起先是茫然,继而震惊,最后只觉得荒唐可笑。
  特立独行的个体无论放在哪个群体都是会被群起而攻的存在。人类群里的鸟人,鸟人群里的人类,都是异类,都是其他族人无法理解、忌惮、试图摆脱的怪物。排除异己是人性的本能。所谓暴力、霸凌、无缘无故的欺侮,莫不源自于此。
  只因你和他们不同,你的光芒使得他们的“寻常”无处遁形,他们运用自身匮乏的知识阅历无法理解你的存在、无法将你归类于“无害”,你就会成为靶子,成为他们打击的对象。他们试图用拳头教会你掩藏自我,收起锋芒,垂下眼眸,变成浑浑噩噩中的一员,泯然众人。
  她不禁自嘲一笑,心想,真是讽刺啊,她一时竟分不清是因为鸟性本恶,还是正因为鸟人们具备了“人性”才如此恶。
  凤尧的视线再次对上那个双目无神、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少年,万千思绪散去,终于冷静下来。她的脸颊肉依旧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着,细密的盐粒在咸鱼脑袋上飞落,她的决心却前所有未地坚定。
  这个世界,或许并不美好,且还在持续“恶化”,无数阴暗面逐一暴露。我们的人生并不总是走向光明。生命一旦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就面临诸多身不由己。
  谁也无法保证天真的孩子可以永远不受伤害和侵蚀,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孩子长大后,想要过怎样的人生、选择走哪一条路,应当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自己要承受的“果”。而成年人的责任就是尽可能让这个世界宽容、安全、平和,至少能够让这些孩子顺利长大到能够自主选择的那一天。
  只要我想,我就可以。
  这里,是我的世界。
  凤尧闭上双眼。
  正如猫猫头所言,蜃气构建的这个幻境汲取凤尧的识海力量而生,依托她的想象力拓展成一方小世界。从某角度而言,凤尧就是此间的“创世神”。只要她愿意,只要她能意识到自己的潜在力量,便可“逆天施为”,重新赋予鸿信“活着”的意义。
  凤尧拥有的最强有力的工具就是她的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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